卷轴上只一行言简意赅的内容,右下角签有两人姓名,并盖了段家旧时印章。
【姑苏姒坤,今承恩天师段世忠,来日必报,特此一记。】
奇怪。
祖父生性侠义,素来施恩不记,怎会单单记这一笔呢。
“恩公...”身后人唤,声音细而脆,带点才醒的微哑。
段凌霄回眸望去。
女子青丝披散,小脸苍白,不捂伤口反捂肚子,眉头紧蹙,左右张望,看起来焦急得不行。
“怎么,疼?”段凌霄走去,问得轻淡,眼神却专注。
是担心她的。
“不疼,”她咂咂嘴,尾音拉长,“饿——”
“......”段凌霄顿住脚步,唇角向下扯了扯。
哪来的笨妖怪。
却见她环顾洞穴,又瞧他看来,问得诚恳,“恩公,你遭遇何事,怎么家徒四壁,颗粒无存?”
段凌霄不是个会寒暄胡扯的性子,当下也不接茬,直奔两人间有牵连的事。
“你说还恩,但祖父业已过身,我等晚辈不敢代领,劳你记挂还恩,我在此谢过。待伤养好,你便回罢。”
“不行的!”千秋尔踩着他话音落,给拒了回去,腰板也挺起来,“姒...噢,我姥姥说了,恩情顺延后人,让我视你为恩公。”
两人目光半空相接,只一瞬,段凌霄便垂眼避开。
他沉默。
恰这时,洞内响起清闷的咕噜声,一串串的,不带停。
段凌霄抬眼角望去。
——看着很是冷淡,实是替她尴尬。
却见她捂住肚子,眨着水润眼眸望他,眉眼弯弯,似乎有些羞赧,但仍是热腾腾的敞亮。
“等着。”段凌霄将卷轴扔给她,迈步离去。
“诶?”千秋尔愣了下,随即反应极快,点菜喊道,“恩公,我要吃...”
“烧鸡。”
“呀,恩公怎知?”千秋尔惊叹,“你们天师还会读心术?”
段凌霄背身笑出声,低低的清沉一声,御剑离去。
-
千秋尔在洞中左右等不到他回来,展开卷轴,手心一挥,卷轴上文字隐去,再次浮现少年的剪影。
漆黑天幕下,层叠屋檐上,少年挥剑疾奔,似在追赶什么。
“又去捉妖,一出坏事,就惦记是妖干的。”千秋尔嘟囔起身。
这一路她随卷轴寻他,听闻附近多起妖怪伤人,但无人捉见作乱妖孽。
如今妖与人还算和平,天师捉妖,也只针对祸害人族的,但对妖族的偏见仍是不小。
“去寻恩公,顺便吃饭。”千秋尔饿极,敲定念头出门。
片刻后。
千秋尔坐在戏楼中,听着台上婉转清柔的唱戏声,品着堂中精巧糕点,笑眯眯随周围人鼓掌喝彩。
她入城后,跟卷轴追一会儿,途经此处,被门子一招呼就进来了。
相当随便。
戏台上,那袍带小生白粉敷面,身姿清隽,唱戏声珠圆玉润,清朗不失刚健,再配上他手甩折扇的干脆动作,更是潇洒风流。
堂中听戏的女子将赏钱包入帕子,向台上抛去,千秋尔有样学样,包起几块糕点,也往上砸。
“丢的什么寒酸玩意儿?”立刻有人啐她。
千秋尔叼着糕点,懵懵回视这些人,很是不解。
这般美味的糖糕,怎就寒酸了?
瞧她举止粗野,神情呆傻,周围愈多人指点她。
千秋尔不喜这些打量,打包了糕点,慢吞吞踱步出门,行到门口,又不舍地回头望。
戏台上,那小生粉面星眸,一颦一笑风雅勾人,忽地挑眼,似是无意瞥来她这处,只一眼,千秋尔就被勾了魂。
好漂亮的人。
她吸吸鼻子,伤心地吞两块糕点,走出戏楼,正要对月再抹两滴伤心泪,却闻身后有人追喊。
“姑娘留步!”
千秋尔回眸,一个小厮跑来,喘息停在她身前。
“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谁啊?”
“便是方才手持折扇的小生。”
千秋尔眸光大亮:“哇,他找我?!”
“是啊,姑娘请随我来。”
皓月当空,千秋尔随小厮避开锣鼓喧天的正门,绕到位于巷深处的后门,二人左转右拐,一路不见什么人,行至一处僻静独院。
停在屋前,小厮轻叩门,恭谨道:“公子,人带来了。”
说完便向千秋尔躬身垂额,悄然退去。
“怎么不进来?”屋内传出一声慵懒笑音。
千秋尔歪歪头,单手推门,大步迈入。
-
话说回段凌霄这边。
他出行半途遇妖,本要捉到了,不料那狐妖擅易容,逃到人群中又没了影。
段凌霄将罗盘重挂腰间,去街角寻个饭馆打包烧鸡,便御剑赶回山洞。
谁知来到洞中,却不见千秋尔。
回家了?
段凌霄盯着地上染血的纱布,放心不下,取出寻踪符,凝了两滴千秋尔的血,按上符纸。
寻踪符烧出一丝青烟,随即飞向天空,微微震颤后,选定一个方向而去。
段凌霄御剑跟上。
“天师大人,我家公子有客,不可打扰!”
戏楼后院,小厮慌忙阻拦道。
段凌霄面沉如水,一个符咒打去,小厮便定了身。
前方,明黄色的寻踪符停在一扇门前,自燃成灰。
这代表,那人已寻到。
夜深人静,竟在戏子屋中?!
段凌霄面色冰冷,一把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