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最厉害的还是那张脸。
水落芙蓉,秋分海棠。
人人都道她是:“不是湖边柳,胜似塘中莲。”
那时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渡我红尘,仙绝人间。”
有人说她太理想主义,世间大是大非那么多,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饿死的,打死的,甚至被狗咬死的被驴踢死的,这边暴乱那边战争,你渡红尘?渡得过来么?
当然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去说,却还是被她知道了,谁知她只是坦然一笑,叉腰道:“我当然知道我救不过来,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嘛,今天救一个,明天再救一个,一年就可以救三百人……一辈子可以救好多好多人。”
走在大街上,狗都被她喂过馒头。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人而观之,人人而羡之,人人而赞之,却因一场大火,终其后生。
那天,雨藩睡得正安稳,却被一口刺鼻的烟呛醒,她急急下床,这才发觉门被反锁了。
可屋外竟无一人,不论她怎么喊都没人应。
再醒来时,命是保住了,可终和废人一般了。
那女子无名无姓,雨藩带她回来,取了名叫小柔,小柔那天被人支出去说是老爷找她,结果竟在半路遇到了老爷,这才道被人诓骗,又急忙转回去。
可等回到院落,只剩一片焦土。
“也就是说,你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尸体?”
小柔抖擞道:“没,没有,那件事发生不久,老爷便让我离开雨家了。”
也就是说,有人刻意引开小柔,放火烧了雨藩的院落,再趁她回来之前带走了雨藩,并告诉她雨藩已经去世……
后来,老爷,亦或是真正杀害雨藩的凶手,想方设法驱离小柔,又悄无声息地将雨藩运了回来。
时隔不久,便将她送进青楼,后又被暄凌所救。
“当初是谁送你出府的?”叶灼道:“那个人在骗你。”
小柔蹙着眉,后又摇摇头:“好像是……是她的姐姐,大小姐的人叫我离开的,说是小……雨藩已经身陨,我再留着不方便,便叫了轿子送我离开。”
叶灼沉吟片刻,又道:“你不用害怕,她并非鬼魂。”
小柔乍一听,又抽噎着抖擞几下,随即点头道:“雨藩姐姐原本是很好的人,如今她活着……”她猛然抬头,眼眶却还湿润:“我想见见她!”
刚刚乍然见到雨藩,没有心理准备,确实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如今了解事情原委,知道她并非真的去世,又想到曾经她待自己的好,不禁心里发酸,语气里甚至带了些央求。
叶灼犹豫一下,轻声道:“……你不怕她?”
小柔立刻狠狠摇头:“雨藩姐姐很好的,即便……即便她变成如今那副模样,我也……我也喜欢她。”
叶灼这才应了,引着她来到二楼客房,直直推开自己的房门。
雨藩被施了束缚咒躺在床上,嘴里唔唔叫个不停,玉衡则坐在桌边,有些头疼地捂着脑袋。
“雨藩姐姐!”听到声音,雨藩似乎僵了一瞬,这才缓缓转过头来。
小柔已经跪到床边,泣不成声。
雨藩猛地将脸别到里侧,闭上眼睛。
似有一滴泪滚落下来。
玉衡知道她暂时不会乱跑,便解开了束缚。雨藩一口气吐出来,一只胳膊紧紧捂着脸。
小柔两手堪堪搭在雨藩肩膀上,轻摇着:“雨藩姐姐,我是小柔,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叶灼阖上房门,与玉衡并肩站着,只无声看着二人。
雨藩胡乱摇头,哽咽道:“你认错了,认错人了,我不是雨藩,我不是……”
小柔却急了,喊道:“我知道,我知道雨藩姐姐不敢看我,我不怕的,我真的不怕,我想……我想看看你……”
雨藩这才崩溃地哭出来:“小柔啊!你怎么不听话呢!”
池鱼思故渊,小柔拉着拽着,终于将雨藩转过来,瞬间泣不成声,一手颤抖着捧住她的脸,整个人脱力般趴倒在床沿:“我以为……我以为你……雨藩姐姐,你到底……你到底去了哪里……那日出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了,我想回去……我本来想送送你的,可是大小姐说我会冲撞了你,不愿意让我去看你……我……”
雨藩这才将捂着半边脸的胳膊拉开,失去光亮的眸子湿漉漉得看着小柔。
“你怎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怎么会……”
雨藩大口喘气,从床上坐起来,尽量侧着身遮住身上瑕疵,声音沉下去,明显是压着情绪:“乖,回去吧。”
小柔立马摇头:“不要我不要!雨藩姐姐,我不要走了……我不要了……”
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叹息,雨藩无奈道:“现在怎的这般不听话了?”
若不是见她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叶灼差点以为雨藩被谁附身了。
原来,她曾是这样的人,说话轻声细语,生怕吓到了谁,除却身上的残疾,竟是那样柔和干净……
再仔细一想,这么多年来,她好像也就对自己从未给过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