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旁边有说明标注,蔺央不动声色地看完,又原模原样地收了回去,眼瞳的色彩在阴影下陡然一沉。
北疆的深夜远不及京城那样灯火璀璨,在边陲小城里,更是只有零星亮光,隐隐能听见北方遥远的狼嚎,今夜,凤屠军撤离了酒肆门口,守卫都离开了。
白天霍缨对薛峰等人讲,这楼里没什么线索了,北疆驻地还有要事,着人将这酒肆拆毁重建,不必再看守。
夜色漆黑,连半点星星都没有,整个天地间一片昏暗,有个影子无声无息地穿过长街,悄然打开了酒肆的门,闪身而入,凭着记忆中的位置,一步步走到了一具尸体身边,而后缓缓从身上拿出一个火折子。
火光擦亮的一瞬间,四面八方接二连三地亮起来火光,那人猛地一惊,抬起头来,意识到了事情败露,转头要走。
然而已经迟了,那周遭亮灯的人正是一个个白天“撤离”的凤屠军,举着风灯,有一人飞掠上前,同时从腰间抽出剑来,架在了她脖子上。
那人身形一僵,不由自主地站定了,一动不敢动,下一刻,蔺央像个无声的鬼魂似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拔出匕首,将她脸上蒙面的黑布挑了下来,露出了底下苍白的女人眉眼。
巧儿木然地站在原地。
身后持刀的人是霍缨,她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望见背影,面无表情道:“你的故乡是翼城,这话不是真的,是不是?一个北燕人留在北疆,等着你的主上召唤你,原本你也是这些死士中的一员,对吗?”
这些倒在这里的尸体,原本她也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
蔺央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眉眼间,语气很柔和:“别怕,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这些尸体上藏着解药,你想一把火烧了他们,毁尸灭迹,从此谁也别想知道来龙去脉了。”
巧儿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神色慌张,头发散了,眼睛里带着莫大的恐惧似的,可脖子上那把剑苍冷无比,好像随时都会把她的脖子割断。
“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
她站也站不住了,踉跄了一步,惶然地摔在了地上。
她只不过是个弹琴的艺伎,何时有什么国仇家恨要报,为何要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大仇得报,凭什么?
十多年了,巧儿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故乡在何处,也再不记得乡音和故人,她在北燕辗转,四处流落,六年前远赴北燕京城,就此隐姓埋名。
她本名不叫巧儿,可多年过去,她也已经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霍缨知道她已经没有逃出去的意志和能力了,便收起剑,走过去站在了蔺央身边,蹲下身看着她:“我猜到你是北燕人,却以为你是被冤枉的,太子原本就是在监视你。”
巧儿好像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发青,霍缨叹道:“怕什么?你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人生在世,谁还没有身不由己过?”
蔺央收起了那副温柔得让人畏惧的神情,正色道:“你既然冒险在苏荷的看守下出手救我,必定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你放心,我们梁人和赵淩夜那个疯子不一样,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他声音虽然没什么语气,但就是天然让人信服,再加上霍缨无奈的劝慰,巧儿慢慢地好像真的回过了神,颤巍巍道:“当真……不杀我?”
“当然不杀,若你愿意,还可以给你一个假身份让你隐姓埋名,翼城也可以成为你真正的故乡,你还可以不叫巧儿,换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身份。”霍缨不紧不慢道,“我已经帮了你一次,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赵淩夜会背信弃义送你下地狱,但我不会。”
巧儿抱着自己的膝盖,在她淡然的注视下慢慢低下头,挣扎了半晌。
霍缨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肩,给她盖上了,温暖的衣料环抱着,如同故乡的山水云雨,巧儿慢慢地收拢了神智,好像攒起了一点勇气。
她慢慢道:“我是北燕派来京城的细作,像我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你们的三皇子殿下死之前,一直是他的人来为我们安排事情,我要做什么,全是他说了算。”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蔺央点点头:“那他让你做了什么,你们还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