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华池披衣起身,随后出帐去瞧,见息虎在空旷荒野中独伫,射剑,舞刀。
息虎余光瞟见,出声:“阿林?”他从不掩藏自己的情绪,吃惊,便拧眉:“你怎么来了?”
息虎手上刀挥不住,并未因为姬华池过来,就收刀站到她身边去陪她。
“我要练功,还得两个时辰。阿林,你别在这边傻站两个时辰,回帐子去,我练完了功就过去陪你。”息虎目光盯刀,却对姬华池说话。
“你每天都这么练么?”姬华池问,脚下并不迈步,仍站在原地。
“人皆道我天生神力,却不知纵然天生神力,也需后天奋勤。”息虎俯}身、劈叉,又横空跃起,刀法寻章蹈矩,一丝不苟:“我自六岁起便每日雷打不动练功六个时辰,恒持至今。”
姬华池听完,又伫片刻,转身离去。
她没有回应息虎的话语,发表她自己的看法,但说实话,姬华池心里略略吃惊。
息虎的实力,超出了她的预估。
姬华池脑海中忽然浮现柳逸奏折上的那段话,娟秀女气的字迹她不过只瞟了一遍,却字字清晰,竟似刻在了脑子里一般:匪首息虎,万夫不当之勇,乃天下第一将臣。
柳谋士言之不假,息虎,果然将臣。
将臣,行军打仗天将,必须伏为她臣。
断不可让王兄姬华玉收了息虎,更不可让秦韩这二国收去!
姬华池思忖到这里,暗中攥紧了手:至少现在,息虎还未臣服在她脚下。七天里,他来见她只有三天……
息虎的其余三位夫人姬华池都见过了,分别是秦女,越女,与息虎同族的碧眸女人。
秦女刚烈,越女娇柔,同族异女与息虎亲梅竹马,感情最为深厚。
他什么样的莺莺燕燕都见过了,要想驯服他……还需要留给他刻骨铭心的印象。
那就……照计继续吧!
姬华池眯眼笑了,此时若有人睹见,定会说:她的样子,像一只狐狸。
错了,她是狐狸的皮,猎人的心。
两个时辰后,息虎来姬华池帐中,她就向他请求,言之那日林中,她遗失了一只旧人赠予的白玉枕。这玉枕对她极为珍贵,还望息虎能派人重返林间,翻找回玉枕。
息虎听罢,并未若往常那样放声大笑,爽快答应。他沉默了数秒,缓缓平静地说:“这有何难。”
息虎办事甚速,是夜他召姬华池过夜,便携了白玉枕来。
“是这只么?”息虎将白玉枕递给她。
姬华池双手接了玉枕,微微躬身:“多谢。”
息虎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惆怅:她只简单对他说两个字,平淡又从容……
息虎的情绪却烦躁起来,禁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这枕头是别的男人送你的么?”
早上她央他去找,说这玉枕是旧人遗物,极为珍贵,她恳求的眼神盈盈剪水,明显对这只玉枕饱含深情。
“不是,是娘亲的遗物。”姬华池笑答,音如玉盘滑珠。
息虎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朗笑道:“那收好吧!”
这一刻,息虎破天荒的温柔,姬华池故作吃惊地转身,却被息虎手臂搂紧。
“睡吧。”他说。
姬华池便闭眼入睡。
到将将好三更,她准时睁开眼,去拉两人脑袋下枕着的白玉枕的暗匣,抽出金刀。
姬华池注视着鼾声如雷的息虎,慢慢将金刀和刀鞘分离。她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执着刀柄,接着,将右手放低,刺向息虎。
沉睡的息虎身躯不动,一抬手就制住了姬华池的皓腕。息虎连眼睛都不睁开,就闭眼问:“阿林,你这是打算刺老子心么?”
息虎音落,手上开始加力,姬华池听见自己腕上骨节清脆的碎响,痛若钻心。
息虎却睁开眼,坐起身来,手上依然有力地钳制着姬华池的手。
“老子晌午的时候就检查过了,这枕头的暗匣造得好,里面的金刀也是好刀。”息虎居然咧嘴笑了,抓着姬华池执刀的手,迫她将刀锋抵在他左侧心口前:“来,来杀老子,正对着心剜。”
姬华池竟也笑了。
息虎没想到她会笑,稍稍愣神,手上数秒松了力道,姬华池就在这瞬间右手猛力划下,刀锋刺向息虎的右手。
他的右手本是平放在毡上,掌背向上,姬华池一下刺入,一丈三尺金刀入土,深深穿透息虎的手骨,将他的右掌连同虎毡一起定在地上。血迅速绽蔓开来,覆盖上刀刃上擦拭不去的旧血,淡红骤变深红,艳若姬华池不抹却红的朱唇。
她执刀柄,将金刀再按深几分,接着毫不犹豫起身,朝息虎笑道:“我不是要杀你,我是要逃!”
简单干练一句,接着掀帘出帐,堂而皇之离去。
息虎被姬华池定在地上,皮骨皆痛,他欲追,却不敢起来,怕此刻不经处理直接拔刀,他的右手就废了。息虎只能眼睁睁望着姬华池离去,她的话令他心绪巨震,字字如钉,比掌上金刀定他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