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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子山退出车外以后,待再无人往车内监视她,姬华池却放下怀中白璧,命它乖乖不出声。她则缓缓抽开了身后用来靠背的玉枕。
玉枕内部被人暗中凿空,触动机关,即可似屉般抽开。这白玉暗匣里,放着一把染血的金刀。
那是楚兵攻入齐宫,齐国人杀了公子松,然后要来杀姬华池时,她用来自卫的金刀。
姬华池拿这把金刀杀了多少齐人?她自己也记不清。反正只知道,事后她脸上衣上手上全是血,洗了很久才洗干净。
姬华池又洗刀,却发现有一处血迹沾在刀刃上,无论是冲刷还是擦拭,就是去除不干净。
这块血仿佛像要一辈子粘在金刀,永远都不会干……
姬华池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情绪,竟将这把血迹不干的金刀藏于匣中,带回了楚国。
姬华池将抽屉缓缓拉回去,合拢缝隙,还成外表光滑的玉枕。她背靠在玉枕上,闭目养神,静待回归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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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回楚公主的车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行至楚宫前。楚王兄妹情深,早已率众臣后妃等在宫门前。姬华池刚由侍女搀扶着下车,姬华玉就已快步前来,近到姬华池身边。
姬华玉眉如春山,本是面带得体微笑的,乍见姬华池,他的笑容骤将:未曾想到,十年未见,她竟出落得如此动人!脖颈凝}脂如玉,任是锦裙也包裹不住的紧致。
更兼一张绝世容颜,带几分憔悴,格外让男人心悸。
姬华玉竟不自觉牵起姬华池的手,似有意似无意用广袖遮起她的容颜,不令宫前其他人瞧见,就是他的文臣武将也不行。
姬华玉瞧见姬华池手里还托着一只白猫,他禁不住就笑了:“孤的王妹还是这般淘气。”
姬华池盈盈低头:“我的王兄却风华更胜昔朝。”
“哈哈哈哈!”姬华玉放声大笑,心旷神怡。
楚王与长公主携手,齐行踏入楚宫,又经过汉白玉泉池,缓缓步上煌煌高琼宇高殿。
途径汉白玉泉池的时候,姬华池挑眼向池边瞟了一眼:犹记十八年前,她的好哥哥才刚刚开始换牙,一笑咧唇就露出缺齿的嘴。他指着这一池幽水,对五岁的姬华池说:“王妹,这白玉泉池就是华池,这就是你!”稚童姬华玉跌跌绊绊,摘一朵池边的红花:“华池暗滋花,含苞待放,我给华池妹妹取乳名‘豆蔻儿’好不好?”
姬华池咬同样牙齿稀疏的嘴,反驳哥哥:“谁准你叫我‘豆蔻儿’,凭什么叫!”
“就叫叫嘛,等你长成了大人,王兄就不这么叫你了!”姬华玉将红花塞给姬华池:“来,豆蔻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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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等她长成大人,他给她写密信:豆蔻儿,请为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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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华玉也察觉到身边的姬华池眼往汉白玉泉池瞥,他唇勾浅笑,执着姬华池手就暗自动作,用指尖捏一捏她的掌心。
出乎姬华玉意料的,姬华池居然回捏住他。他惊诧,猛地偏头,竟见她坦然直视着他微笑。
姬华池不慌不乱唤他:“泉哥哥。”
当年姬华玉非要给姬华池起名“豆蔻儿”,她心里不服气,说汉白玉泉池是“华玉泉池”,她以后要叫他“泉哥哥”。
那时小姬华玉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应妹妹:好、好,都由着你叫。
……
姬华玉忆起往事,心头一凛。
就在此时,他听见姬华池从容不迫地说:“王兄,我远嫁北地齐国,十年未曾归家。父王驾崩三载,我却不曾觐陵祭拜,是为不孝。我想……明日去祭拜父王。”
姬华玉闻言沉吟,片刻给予姬华池一个意味莫名的浅笑:“王妹一片赤诚孝心,孤岂有不允之礼?”
姬华池也笑,却趁姬华玉不注意,回头一瞥卢子山。卢子山等这一眼很久了,立马对视上去,见姬华池双眸含水柔弱,神色难过又无助,瞬间就疼碎了卢子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