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章丘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快去管管他吧,楼里的食客都被熏走了。”
属实太臭了,臭得人受不了!
“他?”
“姜大人呢!”
沈秋吟来到厨房,就听院子里曰声一片,即使他们将脸捂得只剩下两只眼,但那气味还是往鼻息里钻,叫人难受得紧。
从未闻过这样臭的味道,人都要被熏死了。
受不了了。
实在受不了了。
众人一见沈秋吟,憋着气道:“掌柜的,我不行了,我要下班……”
这班现在是一上一个不吱声,在待下去,小命都给臭没了。
沈秋吟见他们小脸苍白,赶忙道:“行行行,下,都下。”
这味道,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住的。
小二们得了这话,头也不回出了厨房。
沈秋吟走了进去,见姜泊清系着襜衣,正拿着铲子,搅拌着锅里的汤汁。
汤汁奶白,但表层浮现点点红油,像是在贫瘠土壤里生出的绿意。
初初闻着那味儿,沈秋吟还不敢断定是什么东西。
可见着了这汤,一下子就知晓了。
这是苍梧特有的吃食,以臭辣著称。濮阳没有这个,人们闻不惯这味儿,以为是粪便发酵,退避三舍。
而实际上,这东西只是闻着臭,吃着却极香,让人念念不忘。
俗名“螺蛳粉”。
“你怎会做这个?”沈秋吟奇道。
他祖籍嶂溪,又常待濮阳,理说应是不会的。
姜泊清看了她一眼道:“曾经路过苍梧,偶然吃过一次。当时觉着稀奇,这东西臭得让人呼吸都困难,怎得吃着极香,于是便与当地人学了学。”
他将其中故事道来,笑着问她,“这可满足你的要求?臭的,辣的?”
“什么?”沈秋吟呆了呆,似是记不得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
姜泊清帮她回忆道:“半梦半醒间说饿了,问你吃什么,就说了四字,辣的,臭的。”
经他这样一说,她有了印象。不过她所说辣的、臭的却并非螺蛳粉,而是臭豆腐。
那时在梦中,意外身在了湘地,见长街之上,摆满了小摊子,却独不见名小吃臭豆腐,她顿觉失落,便迷迷糊糊道出了那四字。
不过,虽不是臭豆腐,螺蛳粉也是满意的。
毕竟都是臭的,辣的。
她讪讪地一笑,他又弄着手上的活儿。
那一锅汤已经咕噜咕噜冒泡,沈秋吟走到灶边熄了些许柴火。
姜泊清将泡开的米粉放进清水锅里,叫沈秋吟烧小火慢慢地煮。
她拾了一把小柴放进另一个灶里,控制着火候。
清水锅很快也冒起了泡,咕噜声接连不断,像在凑一曲乐章。
姜泊清揭开锅盖,将米粉挑进碗里,舀了一大瓢汤汁林上。
白花花的米粉裹上了汤汁,红油为它们做了一层粉饰。
接着,姜泊清开始加料。
首先是一大勺油炸过的花生,脆脆的,会在人舌面上跳舞。
接着是腐竹,这是人们煮豆腐时外表的那层皮形成的,过了油之后,和花生一样是脆的,不过浸了汤汁后会变软。
再次是木耳和豇豆,这两样东西伴着米粉吃,解腻。
最后,便是螺蛳粉的灵魂——酸笋。
螺蛳粉之所以臭,并非粉臭、汤臭,而是这经过发酵的酸笋臭。这味道,若是初次闻的人,定然受不了离得远远的,但只要吃上了一回,就会知晓究竟有多可口,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当然,姜泊清不光加了这些,还加了螺蛳。
弄好这些后,他找来托盘将碗放上头,对沈秋吟道:“好了,走吧!”
她熄了灶里的火,随他去。
他们到了大堂,楼里无人,小二们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将门合上了,避免了街上的人遭殃,不失一桩功德。
他们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一抬眼就能见着整个长安街。
只是这会日薄西山,气息奄奄,街上早看不到什么人了,独有几家酒肆檐下的旌旗随着风摆动。
沈秋吟端着碗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稳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她动作虽快,却并不粗俗,相反流露出一丝可爱。
那腮帮子鼓鼓的,像姜泊清曾经看过的松鼠。
“好吃吗?”他问道。
他第一回做这个,没什么经验,全凭记忆来。
她有一手好厨艺,对味道更是精益求精,姜泊清怕不好吃,心生忐忑。
沈秋吟停了一下,囫囵道:“好吃。”
这可不是哄他,当真好吃。
辣味与臭味的奇妙配合,激发着人最深的食欲,一口接一口,停都停不下来。
最后,沈秋吟吃得连一口汤也不剩,满足的呼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神情餍足。
瞧她这模样,姜泊清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她也不恼,傻乎乎对他笑。
天已全黑了,只有微弱的火光照亮一小块地方,那是对面布行屋下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光。
姜泊清拿出火折子点燃一盏油灯,橙红的灯光掩映着她的容颜,她像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朦胧了起来。
沈秋吟撑着头望着长街,雪又飘了起来,洋洋洒洒,覆盖所有。
她伸出了手,片片雪花落在她的手心,有微微冰凉,她叹息道:“可惜了,今日未见湖心亭之雪。”
“想去嘛?”姜泊清问。
她回头笑道:“想呀!不过这就得看姜大人愿不愿意陪我夜游湖心亭了。”
他瞧着她极美的侧颜,说了四个字——
“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