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白色小蘑菇的小身影似乎听不懂似地,执拗而倔强地往回走,小手抓住那只疤痕遍布的微凉手掌,就要牵着她望前走。
但是他失败了。
无论他如何使出吃奶的劲,身后那个身影却纹丝不动,如同出发前他的无数次白费力气的尝试一般。
但是这一次,呆笨的他似乎隐隐地感受到了这之中的区别——之前,是猪猪不开薰,不想动弹。但这一次,是无形的东西,横贯在他与猪猪之间,将他们彻底分隔开来。
既然猪猪过不来,那就我过去。
想到这里,他迈开了脏兮兮的小脚丫子,啪嗒啪嗒地往回走。
——前进于他而言,不过是陪伴猪猪旅行的一种方式而已。猪猪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但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猪猪就在眼前,他却再也无法到她的那一边——那个无形的阻隔是双向的。
【去吧。】
对面的小身影再次无声地说道。
她轻轻抬起了残破的手,隔着无形的边界,遮住小蘑菇那只倒映着她身影的瞳孔。
【闭上这只眼,向前走,终点会有归途在等你。】
小蘑菇迟缓地愣了一下。
从他看见猪猪的第一眼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抛下她独自离开。
“猪、猪。”小小的身影睁着圆润可爱的眼眸,小手紧紧地攥着对方微凉的手掌,头顶的白色蘑菇急得不停晃动,憋足了气也说不出除了“猪猪”以外的词。
最终他不再用不擅长的话语沟通了,索性牢牢牵着她的手,朝着无边无际的田野跑去。
人生不在轨道,而在于旷野。
如果轨道容不下他的猪猪,那他就彻底逃离这轨道,在这偌大无边的田野中,找一处能再次依偎躲雨的小天地!
身后的小身影目光怔愣地望着紧紧相牵的小手,又缓缓抬起头,望着那抹拉着她向田野肆意奔跑的背影。
一开始,她的步伐是踉跄的,如同初生小兽,跌跌撞撞地跟着前方的身影,但渐渐地,她的步伐开始变得轻快坚定,仿佛挣脱了命运的枷锁,最终,两对稚嫩的小脚在的步伐逐渐重合,彻底同频。
两个身影跃出田埂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地,反握了回去,这一瞬间,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无形边界,如春水般彻底融化消失了。
「命运如同黄昏与黎明中光与暗的交界,衔尾蛇最终咬上了注定的尾巴,衔成了完美无瑕的环,纳西索斯的诅咒彻底生效,请玩家注意,切勿沉溺过深。」
但呆傻的小笨蛋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声警告,他们牵着手,小脚沾染上的血色的溪水,在田野间纵情释放,踩得蠕动的白色稻梗发出了尖锐的嚎叫,远处隐约的蛙声为这一幕增添了一种独有的安宁气息。
当他抬起头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猪、猪?”
好奇怪啊。
他呆滞迟缓地想道。
此刻,他左边瞳孔倒映的身影和右边瞳孔倒映的身影,截然不同。
猪猪,有两副面孔。
就在这时,耀眼的白色光芒盛满了整个世界,淹没了所有。
他笨笨地抬起头,才恍然想起——
田野之上的星星,是会坠落的。
*
海浪啪嗒房间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响起,睡梦中的小身影猛地睁开了漆黑的眼眸,入目是一片黑暗,怀里还传来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她在抱着一个软软香香的崽崽。
这是哪?她……又是谁?
一瞬间的茫然滑过她的眼眸,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来。
她缓缓伸出了圆胖的小手,镇定地摸索着,很快便弄清楚了处境,她们正处在一个橄榄状的果荚中,中间圆两端尖,空间窄小,刚刚好好容得下她和怀中的宝贝。
怀中……
她怀中的,是谁。
她小手用力,推动上方的壳,很快,一丝光亮就照耀了进来,她再接再厉,彻底打开了果荚,终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不是海。
它们的果荚正在陆地上航行,好似那一声声海洋声是幻听。
这里,也不是她的生养之地。
莫名地,她内心深处有强烈的踩空感和失落感,但是在低头看到蜷缩着身体嘬手指的崽崽后,尤其是对方头顶那一朵因为酣睡而轻轻摇晃的白色蘑菇时,内心陡然被盈满,暖得都快融化了。
我的小蘑菇。
她重新窝回去,张开小手努力地将他抱进怀里,如同小孩子占有蛋糕一般,咬上了他嘟嘟的嘴唇打上标记。莫名地,她有种嗜血的欲望,想要将他就这么吞吃入腹。
“猪猪?”小蘑菇被咬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往后仰将自己受罪的嘴巴解放了出来,发出了“啵”的一声,奶呼呼地指责道:“这么大了你还吃neinei,乱咬人。”
此刻,他眼眸中的猪猪,右边是幼小的团子状,左边是遮天蔽日的不可名状。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反而回过神后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我……是谁?猪猪?”
——即使忘记了一切,但她们唯独没有忘记的,只有彼此。
小宁猪猪摇了摇头,“我们应该……是要找家一样的地方。”
即使她不知道在哪里,但是她心里有股直觉,总有一天,她们会找到停靠的港湾。
“嗯嗯。”小蘑菇将自己窝进她的怀里,依恋地抱着她。
*
两个小家伙过上艰难的生存之旅。
她们手无缚鸡之力,来只小虫虫能狠狠咬它们一口,一只麻雀都能追得她们屁滚尿流,好在小宁猪猪的航行技术过关,在林间穿梭漂移,每次都有惊无险地与死亡擦肩而过。实在不行,她们还能盖上果荚,如同缩头乌龟般躲在蜗壳中,这窝确实够硬——铁喙啄了都得断半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