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我想听这个。”
最幼稚的赌气莫过于此。
*
冬天终于临近尾声。
湛宁想极了南城被城管追着到处跑的路边小摊。
Fiona的拍摄计划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顺利,投资商运营不慎,先一步倒闭。
外景设计被迫取消,换为棚内拍摄,乔森在几款设计中纠结得头疼。
林茹君重新租了一个更便宜的地下室作为工作室,空间窄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布料和软尺堆叠在一起,墙上也挂不开样衣。
她搞来了一台老式缝纫机,和两大摞过期的时尚杂志一起,给乔森和自己堆出一个办公区。缝纫机作为两面用的办公桌。
湛宁头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情况转变是那么轻易那么快的事情,都不给人反应过来的时间。上一次的款式在第四批生产时就面临滞销了,不得不采取促销手段。
一个季度一轮换已经是很长的寿命。
“我设计的又不是便宜地摊货!”乔森嚎叫,但叫完之后也只能默默改新的设计稿。
林茹君电话不断。
“亲爱的,我们做的是服装设计,不是‘818设计师的狗血感情史’……对,我理解你的表达欲,但也请你理解我们给宣传专栏的稿费不是用来买这种东西的!”
“没有人关心一个十八线网红和前男友约会时穿的什么衣服!”
“你确定这是定稿?这种让人作呕的廉价广告排版是为了报复社会吗?!麻烦退款!”
“对,制造厂已经在催了——我好像听到三流色情片同款?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嗯?!”
……
湛宁长高了,提前制作好的一套服装需要重新改尺寸。
林茹君亲自操刀,期间偶尔捏着湛宁的脸叹气。
“没关系,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乔森安慰她。
湛宁帮不上太多忙,朝阳露脸时便被林茹君赶去了学校。
一路上似乎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乔森说过,作为新人模特,这已经算是借着流媒体的东风小火了一把,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在精力过剩无处发泄的年纪,总有人想找准一个可欺辱的目标,开一些伪装成无关紧要的玩笑。
“啊哟,大明星来了,跟我合个影呗?”
“看啊,他又故技重施了,靠那种手段在往上爬呢。”
“和他妈妈一个样,我问过我妈了,当时湛氏的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
“让我猜猜,他是想靠林家小姐巴结别的人吧?”
“我觉得他还不如把心思花在勾引力哥上呢,哈哈哈……”
齐崇力挥着拳头,“你tm再说一次?!看我不把你头打歪!”
一群人笑着嚷着,把矛头又转到沉默的少年身上:“喂,湛宁,你多少钱一次啊?要不今天来我家里?”
“不行呢。”湛宁淡淡道,“你太丑了。”
“你!”那人被其他人拦住了,嘴里继续骂骂咧咧说着脏话。
到处都是社会,到处都在看人下菜碟。
有人聊到过云晟总裁的绯闻,但没有人把绯闻中的少年和在学校里安静低调的湛宁联系起来。在他们看来,如果湛宁真的和云晟总裁有关系,早就一飞冲天了,哪里需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牌服装当模特?
学校里,湛宁看上去总是像只孤僻但柔软好欺负的兔子,安静过了头。于是他们以为湛宁像老康一样,背后谁也没有。齐崇力背后有齐家的厂,相比之下,选择很明确。所以大家都把假面撕破了,争先恐后地站队。
多戏剧性。
湛宁不介意这些。
他时常觉得生活太无聊,无聊到他偶尔怀念花六块钱买一份加餐烤冷面就会开心的日子。
有人主动给他的生活添点乐,他当然求之不得。
只有秦莉莉一点也没有变。
女孩偶尔侧过恬静的脸,默默望着湛宁。
“你在看什么?”
秦莉莉摇头,“假期过得怎样?”
“很不错。”
“下一堂课的作业,我们一组吧。”
“好。”湛宁看了看女孩标准的微笑,“……你很奇怪。”
秦莉莉不解:“什么?”
“你想和我……拉近关系?”湛宁斟酌着用词,想让自己听上去不是那么自恋。
“我对你有好感。”秦莉莉说。
湛宁看着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确信她在撒谎。
奇怪。
“他们让你这样说的?这种话刺激不了我。”
“我对你有好感。”秦莉莉重复。
湛宁忽地想起了茹君。
秦莉莉和林茹君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一个像漂亮的木偶,一个挣扎着变得鲜活。
那他呢?他自己又是怎样?
春雨乱糟糟地绵密落下。
*
“茹君,你可不可以帮我查一个人?”
林茹君把上次的杂志样刊卷成一根棒,在湛宁头上敲:“说了多少次,要叫姐。”
“可我叫纪舟元‘叔叔’。”
“别撒谎,我听到过你直呼其名。”又是一敲。
“什么时候?”
林茹君想翻个白眼,但失败了,只是斜着眼睛:“上次你和乔森背着我聊天的时候。”
湛宁笑。
“说吧,想查谁。”林茹君伸了个懒腰,“我只能尽力,但不保证查到你想要的东西。”
“她叫秦莉莉。”湛宁说。
“OK。”
一旁,乔森抱着他的速写本写写画画,看上去竟是消瘦了。
“宝贝儿,你来看看这个。”乔森新换了设计的款式,但总体的主题内核没有变。
“我觉得可以。”湛宁说。
“泯然众人矣。”乔森苦笑。
“慢慢来吧。”林茹君说,“上次还剩下一些钱。”
女人看向湛宁,轻易看清他想说的话,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放心,还没到需要找人帮忙的地步。”
“……好。”
林茹君不让湛宁待得太久,说是担心影响他的学业,于是湛宁只有每天上课前和放学后去一趟,一次一两个小时,帮忙做一些杂活。
林茹君的工作室像一个秘密基地,很好地填补了湛宁心中偶尔生出的空虚感。
另一方面,他不知道纪舟元的全部,纪舟元也同样。
这让他每次面对那个男人时心中总有些沾沾自喜,仿佛守住了自己那点微不可见的骄傲。
从地下室出来,再抬头望见蓝得澄澈的天空时,湛宁忽然很想见到纪舟元。
纪舟元永远都很忙,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只能从夹缝里获取。
湛宁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头,有些惆怅。
去找他吧。湛宁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