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亮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青草味。
才五月中旬,就已经闷热得要命。
湛宁穿着不合身的礼服在宴会上游荡,像是饿死鬼投胎,致力于把所有甜品都尝上一遍。
不好吃。太甜。普普通通。
看来所谓的外国高级厨师手艺也不过如此,比不上他常去的校门口那家面包店。
一旁有围观的客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
宴会主角在喷泉水池旁和人说笑交谈,攀着那中年男人的手臂,大红色的礼服堆在身后,像一朵花枝乱颤的芍药。
而湛宁,则是主角带到湛家的拖油瓶。
白月光与朱砂痣,初恋情人与早逝的正妻原配,这两组词语一出,明眼人都能猜到湛家发生过什么。“豆腐西施与商业巨头的罗曼情史”“湛氏集团总裁的红白玫瑰”都曾成为多年前的娱乐新闻头条。
湛宁听着这些低语,朝母亲黄雅兰的方向望去,正好那群人也正望着他。
“那边是阿宁。”
“都已经这么大了。”
“十二岁。”女人半捂着嘴,看似羞赧实则炫耀地笑。
“天,才十二岁就已经这么美了,再长大些,不知迷倒多少男人!不愧是您与湛先生的孩子。”
黄雅兰脸上笑容一顿,半晌,解释说:“是个男孩。”
宾客不笑了。
黄雅兰脸上闪过明显的不悦。
这番对话往深了讲,事关湛氏集团的继承——湛总的原配膝下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已经结婚很少参与活动,男孩则比湛宁小五岁;往浅了讲,则关于黄雅兰和湛大总裁的面子,人们可不管刻板印象与否,所谓的“男子气概”“领导者气魄”在这样的家族里是天大的事。
宾客知道自己说错话,尴尬地陪笑。
湛宁感受到黄女士灼灼的视线,侧过脸,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奶油蛋糕。
他要不要把及肩的头发剪去呢?
他不想剪。他已经上初一了,校规都没限制的事情,他才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就改变。
奶油在口中化开,甜味让湛宁的心情好了一些。
他总觉得黄女士涂了太多粉底,脸白得僵硬。黄女士则嫌他的长发丢人,算是扯平了。
宴会进行到下一步,黄雅兰和她的新婚丈夫湛文阳手握手切蛋糕,甜蜜又恩爱。
拖油瓶湛宁知趣地退出镜头,躲到喷泉水柱后,蹲下身数蚂蚁。
吃饱喝足,他感觉有些无聊了。
临近开学时间,还欠了一大堆作业没有完成,课程本就繁忙,还得抽出时间来参与这些活动。这里离他学校所在的城市要坐两小时高铁外加一小时大巴,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
可那又能如何呢?黄雅兰是他亲妈,他的亲妈现在在经历人生大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出席。至于出席过后效果如何,就不在他的担心范围之内了。
湛宁本来做好准备在黄雅兰被人嘲讽的时候端一杯酒给那人泼上去,尽到一个儿子兼保镖的指责,但他似乎想多了。所有人都对这位新上位的湛夫人很友好,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湛宁叹了口气,不喜欢这种自己可有可无的感觉。
“你好。”身后突然传来好听的声音,低沉得像风吹树叶。
湛宁转过头,看见一双包裹在深蓝西装下的修长的腿。
好高的人。
是模特吗?演员?还是其他什么明星?
湛氏旗下最有名的就是娱乐公司,来这里几个小时,湛宁见了一大群之前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的人。
“你好。”湛宁道。
那人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看向湛宁拔完野草黑乎乎的手:“你在这里做什么?”
“玩。”
“宴会挺无聊的。”
“确实。”
湛宁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湛宁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脸。
那人比他那天上掉下来的豪门父亲要年轻一些,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下,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
男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湛宁用手背蹭了蹭飞到脸上的发丝:“我妈说问人之前要先自我介绍。”
“哈哈,是我不礼貌了。”男人轻笑,朝湛宁伸出手,“‘云晟’纪舟元,这是我的名片。可否和先生认识一下?”
云晟。
湛宁听说过的,半导体领域近年来的新起之秀,是湛氏的合作伙伴。
“湛宁。”少年看了看指尖沾着的泥土,接过名片,没好意思和纪舟元握手。
“姓湛?”纪舟元有些惊讶,“你是文阳哥的……”
“私生子。”
湛宁似乎回答得过于坦然了,以至于话音落之后两人之间尴尬地沉默了一阵。
“你的母亲是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
“谢谢。”
“你的头发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