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发现能源石提纯方法、提议在未来将星核能源作为动力源嵌入星舰的人很厉害,但没有任何一本书籍和教材能够保留对方的姓名,监判院模糊地将其称之为研究所的产物。”①
“同样,在星舰理论框架方面,他也没能写下自己的名字。”
相遇初始显得很凶的花豹现在会紧紧地挨着他,整个翻来翻去任由他抚摸,让卡兰忍不住轻轻地嗅嗅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个。
“人类摸着石头过河,最早期的意识上传偏向于采用活体样本进行实验。”
“在此之前,人们再一次试图创造人工智慧种、并以星舰作为意识载体的举动以失败而告终——能够承载无形灵魂的只有血肉之躯,钢铁的巨物无法萌生出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意识萌芽于爱与被爱,成长于同社会建立起链接的关系网中,相较之下人为编写的模板只是固定程序的一种。”
“所以活体意识上传被纳入考量范围。”
“亚历克斯·马普兹是对整个试验流程最为熟悉的那一个,因为他积累了足够多的受试者死亡样本。”
“新型人类很难获得一个合法合理的身份,自始至终也只有两位走出过监判院的研究所。”
卡兰笑一笑,他不太在意这样的类比。
“人不会对黑猩猩怀抱太多的同情心,哪怕对方与人类的功能性基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并且拥有极为丰富的感情与思想——但那些终究不是真正的人。”
朗的咬肌收紧,他对这样的话题感到极度厌恶。
为他所爱着的那一个所受到的伤害,他差不多要泛起带着血腥的仇恨。
“上帝其实很怕与自己相似的产物,无论是外形方面,还是灵魂方面。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科幻电影里拍出悲剧的结局,所以大部分人相信,人类创造出的智能到头来总会想要毁灭自己的创造者。”
“实际上,最初人工编写的星舰推演系统也确实每一次都会带来灾难性的预演结局,研究院想要一个能够承担起整个内网的毁灭性武器,这架武器要拥有前所未有的审判系统,但绝不能将炮口指向自己的主人。”
“失败了三十七次。”
“最长的一次推演周期长达11个月,但最终依旧没能抵挡住人格模板滑向劣化的深渊。在实验后期,他们已经开始持续采用活体上传模板取代人造意识。”
“监判院背后的格鲁萨财团同负责这一项目的亚历克斯起了冲突,具体是怎样的冲突我无从知晓。”
朗紧紧地抓住伴侣的手,不再放开。
他去亲对方的额头。
被温柔双唇触碰到的新型人类没有移动,只是平静地继续自己的话题:“差不多是令监判院分裂为两派的程度,我印象里那段时间所有人都乱哄哄的。”
“格鲁萨财团在疯狂施压,试图换一位代行者,却始终迟迟未能找到亚历克斯那样能力卓越的疯子。”
“那些反对派因为同时与克里芬三世之间存在着权力的拉锯,而选择了更为极端的行为模式,他们在同一时期搞出了太多的事情。”
“不过排除所有这些之后……最后一次实验很成功。”
卡兰的话语间留下古怪的漫长空白,仿佛更多的内容被其删除抠掉了一般。
“负责观察我的研究员说,它本该再一次失败。”
“后续记录显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执行人临时换成了亚历克斯本人。”
“我一直没有机会弄明白。”
他轻声说。
“亚伯拉罕在注视着祭坛上的以撒时,会想些什么呢?”
“他被曾经的同僚按倒在尘埃中、双腿跪入泥土的时候,会流着血,声嘶力竭地诅咒自己曾经所为之愿意献上一切的信仰吗?”
“铁石心肠的农场主会像那些他所屠宰的羔羊一样感受到痛苦,发出剧烈的哀嚎与悲鸣吗?”
对方说得零散又杂乱,比起一份解释,更像是漫无目的的思维发散。
主语和描述对象的角度数次切换,似乎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但这已足够人类将那些细碎的关联信息串连成一个整体。
朗的手指发僵。
他想要同样地问一问自己的伴侣,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去讲述这些,讲述对方的同伴所经历的旧事。
“他们是同一个人,对吗?”
男人低声问,长久地凝望着爱人的眼睛。
“第一位新型人类,伊甸园里最初的亚当,亚历克斯亲手抱在怀里的孩子;没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姓名的研究员,提出了星舰框架力量的天才;以及……躺在亚伯拉罕的祭坛上,让那位以狂信者笃称的亚历克斯跪入尘埃的羔羊。”
“他们是同一个人,对不对?”
卡兰安静地笑着。
那双浅色的眼睛会说话
朗想起曾经被自己所忽视的琐碎描述。
——“亚历克斯·马普兹不会走下来,他不会砸断亲手搭建的金字塔的基石,让自己降为凡人、行走在大地上。”
——“所以他同自己的‘孩子’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在说出那些内容时,卡兰的眼眸中曾带着一点平静又柔和的悲伤,是很少流露在外的个人情绪。
仿佛有什么与他相连的事物曾因此而流出血来。
“研究员说我们诞生于人造子宫中,与世界毫无瓜葛;我的母亲说我是她的孩子,是她真心爱着的那一个。”
“而亚历克斯说,我有一位同行者。对方曾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紧紧抱住我,也曾在他自己将所有事情一并忘记后,依然控制住了急速增幅的冗余压,让那些漫长的同调实验迎来了一个结尾。”
“所以能够与人类所创造的最初的星舰建立起链接的,只能是我与亚历克斯。”
卡兰看着自己的伴侣,轻轻地讲述一个不再有人记得的故事。
“他拥有一个很好的、光辉而明亮的名字。”
“他叫法赫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