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完成自检的星舰再一次请求与主导者的意识共享,法赫纳整理好自己的数据,觉得已经能够暂时压制住那些跳错的警告、很好地照常处理人际关系。
结果它刚一同步视觉,就看见了满屋子人仰马翻的场面。
劳伦斯跑出去找药,看上去还剩半口气的霍斯特以最后的倔强扯住卡特的一只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拿到什么就用什么砸对方,朗夹在二者之间,保护完左边保护右边。
卡兰则纯粹在拉偏架,一旦发现有东西即将招呼到自己伴侣的脑袋上,就立即不动声色地用小触须拨开它们。
“咦?”
星舰发出小小的疑问声。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你们不是去喝喝茶、聊聊天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人被小霍尔曼气到了吧。”
曾经的皇帝毫无身为引爆地雷的罪魁祸首的自觉,一只手支着腮,平静地注视着文斗升级为武斗。
“你知道的,人类总是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打起来。”
“我觉得你在骗人……骗船。”
法赫纳慢慢地说,现在它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自我思考,不再是根据情景触发的模板式应答。
“我看见咯,你的心里在冒坏水,你想欺负卡特。他哪里得罪你了?”
被戳破小心思的卡兰笑起来。
“也不算得罪,现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整件事说清楚,远比未来的某天东窗事发、将劳伦斯和霍斯特炸得措手不及要好。”
“做出这样的大事,却完全憋在自己的心里,其他人根本不清楚他的计划。”
“而且我确实觉得有趣。”
“他将一枚烫手山芋扔给朗,倒是很符合追名逐利的商人本性。”
温文儒雅的霍尔曼家主脑袋上挨了好几下,这还是有生以来对方的叔父第一次冲着自己的侄子暴怒到失去控制,而完全丧失了从容的男人则是脱掉被扯紧的外套绕着桌子躲。在此之前,那颗金贵的头颅被各种东西敲得叮当响。
卡兰丝毫没打算介入其中。
“我不怀疑他为友人和家人考量的真心,他的确审时度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断,但是这样的决断过于偏激,一个不慎就将难以收场。”
“他的身上——”
旧日的帝王神色平静:“依然带着世家的傲慢。”
“好严厉的评价。”
法赫纳抖了抖身体,像一只裂隙小狗那样在宇宙的深处滚来滚去。
“我还以为你对朗所有的朋友都会喜欢的不得了,就连塔娜和小哈默拉也没有收获过这样的判词。”
“因为他们已经自血和泥中趟过,所以我不会就他们的行为多做苛责。”
觉察到星舰的情绪已经勉强恢复——或者说装作正常,卡兰抬头看了天空一眼。那里依旧是经由宇宙树系统调控的虚假天穹,为首都星最大的城市带来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但是小霍尔曼还没有走下来,他仍然以稳坐云端的心态端详这一场交易。”
“况且我偶尔也是有伤感之情的。”
“我即将注视着帝国迎来第二度的毁灭。”
他无声地同自己的半身交流,目光却重新移回自己的伴侣那边。
“我觉得帝国应该消亡,和我会因此而产生不悦,并非两件互相冲突的事情。”
“自己曾经花了大精力想要修好的东西,被其他人砸了个稀碎——这样的感觉,对吧?”
法赫纳唉声叹气。
“我懂我懂,不过确实没办法,因为它真的很烂。”
“我还记得当初你每天都看着赤字报告无法入睡,我也吃不饱能源,但是那些世家成员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改造新星球环境、修建别馆的钱。”
“所以我没有更多的责难。”
卡兰闭上眼睛,他发出叹息声。
“这份捉弄到此为止了。但是小霍尔曼自己没有意识到,革命军的异常加速崛起,让帝国采取了最严厉也是最昏庸的打击报复方式,这本该是一个更缓慢更谨慎的过程——塔夫塔尔的十七万原住民的死亡数据正是其直观的体现。”
“而等他真正走出首都星、从不染尘埃的云端走下来……”
他没有说完后半句内容,便静静地止住了话头。
伴随着这样的沉默,法赫纳有好一会没吱声。
终于体力不支的霍斯特放开了那件外套,劳伦斯已经给自己的死对头紧急戳了一针,防止前任第二军的军团长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爆血管。
就连霍斯特的夫人也被惊动,匆匆赶来小花园:“这是怎么了?”
回答她的只有喘着粗气的霍斯特:“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他!”
端庄稳重又干练的女性一边抓着丈夫的手,一边像哄小孩那样拍一拍对方的后背:“好了好了,别生气,否则你的医生要连夜请辞。”
和妻子感情不错的霍斯特心态彻底崩塌:“你根本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做了什么,奥莉维亚——他敢、他敢——啊!”
气到最后说不出话的一方只能爆发出怒吼。
“那你也不能生气。”
从不试图和对方讲道理,同样世家出身的霍斯特夫人只是轻声安抚:“刚刚莎拉和我通话呢,她问我你的身体还好吗,她想下一次回首都星的时候让你去接她。”
“我们的女儿不管多大的年龄,依然像个小姑娘,希望自己的父亲像小时候那样去星港迎接她呢。”
“她说她会给你带上一大束花,哪怕要走申报手续都得将它们带回来,让你看一看她这次工作的星球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