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愣愣地站在那里几十秒。
朗慢慢走近一步,略带担心地再次开口。
“长官?”
这一次,僵直静止如树桩的老头突然动了起来。
他先是木然地弯腰捡起滚得还剩半袋的小青瓜,然后连着袋子劈头盖脸地砸向高大的男人。
一时间三四个小青瓜像炮弹那样飞出去。
用瘪掉的袋子狂抽了对方十几下后,劳伦斯又抡起手里的拐杖。
原本因为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而愣在原地的卡兰回过神,在自己的伴侣被抽到前,快速地挡在对方身前。
他能够理解对于朗而言,这位老人如同长辈,不应该还手。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着皇帝挥舞拐棍,总而言之也算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虽然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打断的劳伦斯怔然一瞬,手里的武器紧急拐弯,咣当一声砸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空了很久的无水花瓶碎裂满地,连带着里面放了很多年、没人移动的干花也彻底粉化。
一时间无人说话。
开局挨了一顿打的男人将卡兰护在身后,没有移动,也没有躲避差一点砸到自己身上的棍子。
他看见那些老旧的陈设、几乎无人使用的桌布,和落满灰尘的装饰品。
好像从某个时刻起,这间屋子停止了时间的流逝。
或许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伴随着再寻常不过的新闻播报,那些每日采摘更换的鲜花就连同各种各样的小摆饰一起,永远定格在了这样的姿态。
瓷器的碎片散落在地。
腰杆挺直了一辈子、对着塔斯曼的劫掠军毫不犹豫地说出“不”字的顽固老人慢慢跪下去,坐在第一的残渣碎片里,去捡那些滚得到处都是的小青瓜。
他尝试了很多次,却都哆嗦到捡不起来。
“长官。”
又轻轻地喊了对方一声,朗靠近一些,蹲低身体,帮着劳伦斯将那些蔬菜一件件地放回袋子里。
“我没死。很抱歉,之前一直没有联系您。”
“我没能守护好第五军,也没有如约守住卡姆兰的防线,但是我们没有叛国。”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慢慢地述说,飘散在升腾着静谧灰尘的黄昏光线中。
“对不起。”
星舰的主导者想了一会,也有样学样地蹲下来,跟着自己的伴侣一起去捡瓜。
朗展露出他所不曾见过的另一种态度,带着点温暖又悲伤的味道。
“请您不要生气,这是我的伴侣,卡兰。我想带着他来见见您。”
一直没说过话的劳伦斯终于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头发白透了。
卸任离开卡姆兰军事基地时昂首挺胸、顽固倔强地走上飞船的前前任指挥官,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衰老的气息,那曾如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睛里带着浑浊的泪水。
“您好,我是卡兰。”
对于这样的场合,曾经的新型人类实际上是有点拿不准该怎么办的。
有人教过他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实验品,也有人教过他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帝王,但是从没有人带着他去见家人。
他难得感到一点犹豫,看了看木然不语的劳伦斯,又转头看一看自己的伴侣。
朗慢慢地握住卡兰的手。
那只金棕色的眼睛里始终带着柔和的神色。
“我们能留下来吃个晚饭吗?”
这一次劳伦斯终于开口了。
“你的右眼……和右腿……”
那声音很沙哑,很干枯,像是太久没和人说过话一样。
“逃离卡姆兰时受了点伤,但已经治好了。”
即便处于情绪大起大落的状态,对方的观察力也依旧足够毒辣,一眼看穿行动如常的男人右腿不对劲。
而朗只是笑着将话题带过。
“现在不影响我活蹦乱跳和人打架。”
“你都四十岁了还打个**的架!”
深深地吸一口气,劳伦斯扶着椅子站起身来。
他没接话,也没问任何其它的东西,只是提着袋子迟缓地往厨房走。
“我去做饭。”
朗飞快地冲自己的伴侣使眼色,然后跟上沉默的前前任军团长、腆着脸往厨房里挤。
劳伦斯没再看他,只是在快要走进厨房的门时才停住脚步。
“你的伴侣,喜欢吃什么?”
他的伴侣喜欢吃异种。
这个答案绝对不能现在说,朗咳嗽一下:“都行。”
然后他们发现这个问题太过多余。
因为劳伦斯的厨房里除了小青瓜和一点点面包外什么都没有。
整间厨房缺乏烟火气,唯一有使用痕迹的就是一口小煮锅,其余的边角或多或少带着一点灰尘。
当天的晚饭桌上放了三枚一模一样的碟子,青瓜配面包。
前前任指挥官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
“我再去买点。”
然后他被朗和卡兰一起按了下去。
现在的星舰主导者陷入一种轻微的迷茫期,基本上是伴侣做什么他做什么。这种别扭的家庭式氛围完全是他的盲区。
男人叹着气,将其中的两个盘子都拖到自己的面前。白山羊不会喜欢这种干巴巴的面包和带着些清苦回味的蔬菜,也没办法真的吃很多。
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的示意下,他还是叉起了一点青瓜片,让对方尝一尝这不久前砸过自己脑袋的食物。
卡兰吃得很谨慎,也很仔细,吃完之后还侧头等着一个固定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