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帝王回答了伴侣的问题:“你们谈到在帝国分裂初期,劫掠者降落在塔斯曼殖民星上,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反人道主义清洗。”
“我当着海因茨的面提起它,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小心接下来的纷争,也是提前给他敲个警钟。”
“霍斯特和劳伦斯对于他的选择不会理解,他们是从大屠杀时代过来的人。”
“旧帝国分裂初期,新成立的联邦太过混乱,边缘地带的大量行星处于缺乏管理和庇护的状态,那些脱离了旧帝国的少量正规军和大部分私人武装力量四处游荡,以劫掠的形式获取发展资源。所以哈默拉连同其它当时尚存的黑市星球,大发了一笔战争财。”
“否则你以为这些流浪者如何突破了物理空间的桎梏,更迭了所有的深空航行引擎。”
“混乱是它们的土壤,战争是带着血的雨水,只有动荡才能令恶的种子生根发芽。”
“从不干人事的角度出发,老哈默拉比他的儿子做得更野蛮一点。苏莱曼有自己的一套扭曲的道德观,这很难说是好是坏。黑市星球走到眼下的这一步看似傲慢中立不受驯化,但实则在踩钢丝。一旦小哈默拉压住不这头恶兽,它会立刻再度滑入混沌的深渊。”
那些不曾展露于友人面前的忧虑终于浮现在男人的脸上。
“所以我曾劝说他不要去找对方。”
卡兰没什么表情的变化,仍旧是安然宁静的模样。他见惯了流出的血,帝国走向末期时各种争斗层出不穷,没有比分裂初期少太多。
“野兽一旦试图学习像人类那样活着,它的同伴也会向它露出獠牙。”
“爱是会令人流血的。”
“小哈默拉上位初期,以毫不留情的手法掐灭了电子毒品和人口贩卖的交易,但那时他足够心狠手辣,敢于将所有不服从的声音全部埋进阿拉穆特的地底,让反对者去做花肥。”
“无人有胆量挑战头狼的权威,野兽在遇到比自己更疯的强者时,是会主动避让的。”
金棕色的眼睛看过来,朗摇了摇头。
“但现在我不确定他是否还敢以同样的手法进行大清洗……他知道再来一次,海因茨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与其被烧伤后又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得到。”
星舰的主导者流于表面的情绪正在迅速消失,和自己的人类相处时,他不必伪装出完全正常的模样。无论他作何表现,朗都不会害怕。
“可这并不是你如此忧虑的原因,这样的隐患一直存在,而非自你决定同劳伦斯联系后才诞生。你还有什么是没告诉我的?”
“你真的……好歹给我留点秘密。”
朗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情,倒是没有生气。他知道对方未曾有意读取,而是人类的情绪本就无所遁形。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男人看着舰桥的方向。
“劳伦斯的故乡,是塔斯曼殖民星。”
朗的声音低哑,飘散在走廊中。
“他守了一辈子的边境线,但是没有守住自己的故乡。”
卡兰握住男人的手,没有说话。
“他……在驻守卡姆兰边防线的时候收到了延时七个月的求救讯息。”
这个话题太过艰难,以至于朗说一句需要停顿一小会,正是这一小会留下了余韵苦涩的空白。
“塔斯曼自己的防线在战争开始后的四天时间内被完全摧毁,掌握了深空跃迁技术的劫掠者没有留任何情面,他们的目的就是抢劫和大屠杀。”
“我不会说旧帝国有多好,卡兰,即便是当着你的面。”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但星舰的主导者感到对方的手指没有平时那么温暖。
“然而最烂的秩序,也远远好过没有秩序。”
“新崛起的联邦和傀儡帝国自顾不暇,它们彼此都在抢夺更广袤的星域,碾碎对方的舰队,位于缓冲带的小行星大多疏于防护。其中一些有着良好的气候和富饶的物产,是最适合打劫的目标。”
“独立出来的武装部队是要吃饭的,他们没能建立起新的秩序、寻找到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模式,也缺乏不断循环产出的物资,于是当他们的领导者发现风餐露宿的生活不足以填平那些部下的嘴,一场向外的侵略便会拉开序幕。”
“哈默拉不一样。哈默拉的先民在宇宙间流浪了太久,自脱离克里芬一世的管辖起,他们就将那些移动农场和小型破烂要塞当作自己的家园来使用,勉强培育出不会饿死所有人的食物,同时严格控制初代的人口基数。所以这些人自磨难中寻得安定,比其他所有劫掠者都能更快地适应哈默拉贫瘠的土地,并且迅速找到新的发展和贸易模式。”
他们很少进行如此直白的对话,尤其是当这对话涉及到其中一方的过去与死亡。
“那些劫掠者则正相反——上一秒这些人还隶属于正规军或者是有豢养者的私人武装,下一秒一切旧秩序被完全打碎,原本依附的体系不复存在。只有人口和军事力量,而缺乏长期的管理发展经验,其结果就是塔斯曼的毁灭。他们省略了吃苦的步骤,于是那些苦就轮到别人来吃。”
“最先被摧毁的是塔斯曼的对空抵抗部队,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这个话题泛着浓重的血腥味,即便过去了数十年也不曾淡化。
“随即是为期三天半的针对地面抵抗部队的围剿,所有高杀伤性武器无节制使用,高能激光武器和毒气交替上阵,不仅毁灭了塔斯曼的所有工厂和种植园,还将城市也一并夷为平地。”
“而等到地面抵抗力量也彻底宣告瓦解……”
朗紧紧地攥着伴侣的手,他的声音冰冷。
“一场针对平民的大屠杀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