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芬一世时期,最早一批哈默拉住民的先驱者脱离了帝国的管理,他们在宇宙间游荡了近半个世纪,才想办法定居下来。”
卡兰在悠扬的哼唱声中开口。奎里纳的声音很好听,少女的手指敲打出轻快的节拍。
星舰的主导者望着海因茨,目光柔和。
“他们通过各种手段更迭了自己的驱动引擎,为着躲避帝国的追捕、前往更深的宇宙而想尽办法。有一段时间他们如同太空时代的游骑兵,偶尔会在途经一些宜居星球时劫掠所需要的物资。”
“帝国的居民为此抱怨多多,大部分人认为只要想解决,总有办法清理掉这批野蛮人。克里芬一世也感到被拂了面子,数次提议将流民的驱逐案提上议程,但是在内网尚未完整建立的时期,大量跃迁点不曾点亮,一次小小的出征可能需要消耗两至三年的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任务目标又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的流浪者,这是一项入不敷出的寡淡提议。”
姿态端正地坐在那里的前任帝王语速和缓,像是在徐徐讲述一桩陈年旧事、一些被遗忘的历史。
“而为数不多的几次追击战的结果,也算不上多好,于是这项待办事项被无限期搁置。”
Ignis的指挥官原本紧紧地抓着飞行器的窗框和座椅扶手,他在卡兰温柔的语调中渐渐放松下来,肩膀轻微地垮塌,整个人呈现出一些略带茫然的神情。
朗没有插话,只是一边驾驶着飞行器,一边同样安静地听着自己伴侣的描述。
“在这批流亡者中,大多数人保持着同样的旧地相关的信仰,其中以费萨尔家族的力量最为庞大。”
卡兰感受到原本心不在焉的奎里纳也被引起了兴趣,少女不知何时停下歌声,假装不经意的样子靠过来一点。
他只是笑笑,并未做出停顿。
“当他们最终寻找到一颗没有被规划入帝国星图的宜居行星,这些漂泊了数十年的人最终趋于稳定。最开始他们甚至不习惯正常行走于地表的重力作用下,即便那些庞大的航行载具在生活区域开启着人工重力场,但更多的地方仍旧处于零重力环境。”
“所以第一所建立的城市被起名为‘阿拉穆特’——Alamut,鹰的巢穴。”
不同的视角会带来不同的叙事角度。
当奎里纳讲述自己的故乡,她像是在吟唱一首口口相传的歌谣,在精准的历史之外,一些乡愁和忧思编织在她的语言中。
而浏览过太多记录的前任帝王,则从另一个角度查缺补漏,以逻辑填充之前遗失的细节。
“最初的流亡者差不多逐渐离世,而费萨尔家族从第二代开始,缓慢发展为所有遗民的首领。他们发现贫瘠的土地难以播种作物,自然资源也谈不上丰富,依靠种植而收获的经济农产品全都不足以养活他们的人民,相关的矿藏、碳氢化合物以及可开采资源倒是足够多,但这同样容易引来不怀好意的觊觎者。”
“费萨尔家族认为,以贩卖资源为生终将令他们走上曾经遭遇驱逐的老路,而一颗脱离帝国管控的小行星,恰好是不法贸易者最为青睐的场所。”
主驾驶座的朗伸过来一只手臂时,卡兰自然而然地将身体偏过去,靠进那个怀抱中。
他将头枕着对方的肩膀。
“第一单由帝国内部流向反叛军的武器交易成立时,这颗全新的、之前从未出现在星图上的星球,获得了它自己的名字,哈默拉。”
“费萨尔家族按照部分旧地的习俗,以地名作为姓氏,将费萨尔这个最初的引导者的名字,同时也是属于父辈的名字,作为每一位父亲姓名的一环,也作为他们之后的继承人的第二节名讳,一代代传承下去。”
即便换成棕黑的颜色,星舰主导者的一双眼睛也非常平静,就像深邃无波的海面。
“所以这位二十岁发动武装政变,获得整颗星球的控制权,之后七年以强硬手段清洗掉所有反对者声音的男人、眼下哈默拉真正的统治者本人,也遵循着这一传统。”
“——他的全名是苏莱曼·费萨尔·哈默拉。”
直到抵达阿拉穆特主城,海因茨都没有再说过话。
Ignis的指挥官坐在那里,望向窗外的沙丘与椰枣树,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当植被渐渐取代一成不变的沙砾、高耸的建筑由远及近以遮天蔽日的规模阻断地平线,金发的男人深吸一口气。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重新挺直背脊,然后整理一会自己的衣服,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到了。”
朗低声说。
即便是深夜时分,路上的运输队也依然不曾减少,反而呈现出一种热火朝天的病态繁荣。
直通星港的笔直大路两侧灯火通明,稽查关口和入境大厅都在排长队。
阿拉穆特建立在高岸之上,左侧更远处人工开凿的运河自沙漠边缘绕行而过,右侧尽头的遗骸峡谷则割裂出深深的沟壑。
整座城市是名副其实的钢铁要塞,以远超一般聚居地的规模分布排列在大地上。它的外围是交易区,交易区的尽头是无垠的基地设施和地下军火库。
和那古色古香的名字不同,它有着由钢铁荆棘浇筑而出的骨骼,日夜不休锁定潜在外来目标的庞大武器群直指天穹。
整片的大面积地表切划出明确的分界线,方便建筑物进行收容沉降。
当人类站立在它面前,仰头时甚至难以看清那无尽蔓延的黑色脊壁。
卫星城市如散落在沙海中的明珠,拱卫环绕着整颗星球最大的要塞。
比起居住地,哈默拉的军事区域和仓储区域的占地面积更为广阔。
“我们先进入主城外围的贸易区。”
朗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处飞行器存放点,并且刷掉了三千里瑟的寄存费,差不多够买十个他还能找零。
他抬腿踹了心不在焉的老朋友一脚,无可奈何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