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否定这种可能性,但是这会很难,它意味着对方要否定构成自己全部人格与认知的基石,将一切推倒重来,从零开始学着去接触、去对待、去压抑、去爱。”
“而那将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
“所以我不会同意使用安德烈作为向导。对于哈默拉的服从,会根深蒂固地烙印在每一个从那里走出来的人的灵魂深处。即便他们行走在阳光下,残酷的伤痕也永远不会消散,仍旧日复一日地流出血来。”
他们快要走到小型残破建筑群后方尽头的树林边。
卡兰露出一点因为听到满意的故事而喟叹的神情,每天收获一点人类的新知识,对于他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生活乐趣。
更何况同他讨论这一切的那个人相当特殊。
“非常有趣,我很少从这个角度与人交流。”
浅色的眼睛里带着点坦诚的喜悦。
“你总是能带给我不一样的体验。有任何想要的奖——”
星舰主导者的话语突然停下。
卡兰回过头去,望着他们来时的小路,望着哨岗的方向,仿佛在倾听感受着些什么。
“啊。”
他发出小小的感叹声。
“令人意外。”
“他不愿种子枯萎,也拒绝使其发芽。”
吟唱般的典雅语调中带着些不太明显的惊讶。
星舰的主导者闭上了眼睛。
“——他选择亲自将那种子踩碎。”
道路的另一个尽头,所有前线岗哨都被笼罩在黑暗中。
融化的错误贴图并未波及到此处,所有人对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台阶上坐了半天之后,安德烈缓慢地扶着海因茨,让其靠着一旁的墙壁。
然后他脱下自己的那份大衣,整个盖到Ignis指挥官的身上,又将厚厚的帽子整个罩到了对方的头顶。
他就那样盯着金发的男人看了一会。
不得不说,霍尔曼家族出身的军官在安安静静的时候,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可能这要归功于对方良好的家庭教养,和一丁点脱离现实的天真的性格。
安德烈不爽地“啧”了一声,然后伸手恶劣地扯动对方的脸。
即便被粗糙的手指蹭到,海因茨也没有醒来,只是轻微地蹙一蹙眉。
于是这样的戏弄也变得没什么趣味可言。
“跟您说一个秘密,长官。算是额外附赠。”
带着懒洋洋笑容的男人没有一丝愧疚,转而犯欠地去撩对方浅金的睫毛,同时将沙哑的话语压得极低。
“野兽是不可以变成人的。”
他的声音近似耳语,不会被其他任何人所捕捉。
“当它们的利爪迟钝、眼神浑浊、心脏也因为杀戮之外的事情而跳动时,死期便会悄然降临。”
Ignis指挥官左侧的头发烧焦了一点,令那流水般的金发显得不太完美。
安德烈玩了一会对方的脑袋,才最终收回手来。
“长点心吧,海因茨·霍尔曼。下次可别再什么人都随便相信了,不然会被偷偷抓走的。”
他忍俊不禁地盯着对方的脸看,好像要从乏味里看出什么花来。
“您那位朋友不就挺敏锐的吗,多学学他总没错。”
伴随着舒长又悠闲的叹气声,高大的男人站起身来。
他的嘴里哼着不太正经的小调,却没有再说任何话,也没有再低头看一眼,而是转身向着焦土和交火隔离带走去,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当他逐渐远离Ignis士兵扎堆的营地,那些嬉笑怒骂的神情逐渐从男人的脸上消失,如同被剥离的人皮。
祥和且深远的宁静泛上来,带着安息香的味道,带着铁锈的味道。
他面无表情地穿过纷争带,却没有回归己方阵营,而是选择走向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等到安德烈最终在一片静谧且荒芜的树林中站定,他吹了声口哨。
阴翳笼罩着深棕色的眼珠,呈现出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气。
神色平静的男人抬起右手,将硬物抵着自己的太阳穴。
那是一把九毫米口径的鲁格P38手枪。
安德烈没有半分停留地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