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小心在爆炸的时候受了点伤,等不及包扎就飞向了您的身边。”
稀烂的布带上确实沾染着一簇一簇的血迹,但那是安德烈自己从别的地方划了点伤口糊上去的。他还不想这么早同金乌舰队的指挥官碰面,虽然对方可能不会在第一时间将他认出来,但小心谨慎总没错。
谎言和恭维于他而言就像呼吸,张口就来。然而这次他换取到的不是感动,而是一个嫌弃的表情。
“你闻起来像包化肥。”
海因茨慢慢地说,步子同对方拉开一个手臂的距离。
“看起来像棵放在厨房里一个月的腐烂西兰花。”
“离我远点,然后滚回你自己的队伍。”
安德烈:“……”
就在他试图张嘴辩解时,黑色重甲那金贵的胸甲终于再度开启。
黑发的男人一步跨出驾驶舱,身上多余的液体被瞬间滤干。
但对方没有急于顺着机甲伸出的臂膀滑下来,而是回身,向着身后做出了一个牵引的动作。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安德烈也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男人的掌心。
当被牵着的人走到光线下,近乎于直觉般的警惕感席卷了野兽的全身。
他的头发和汗毛都在竖立,细小的电流沿着后脊梁骨一路炸裂。那是生物写在基因上的最原始的本能,疯狂叫嚣着危险。
比他一脚踩空、吊挂在帕尔纳索斯壁上命悬一线时更激烈,抗拒的情绪飙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安德烈一把揪住自己的指挥官,往后急退。
还没来得及看清的海因茨差点被拽出一个跟头,以一个响亮的肘击甩开部下那突然犯病的手。
等到他重新站稳,看清楚眼前的画面,金发的男人僵住了。
“啊……”
“别看!”
胡子拉碴的野狗再没了笑容,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
“别看!那不是什么好东——”
“他什么时候有恋爱对象了?!”
睁大的绿眼睛里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情绪,仿佛见到了什么天塌的场景。
海因茨看上去崩溃且拒绝相信,咬牙切齿的神态让腮部的咬肌都用上了力。
“这不可能!”
安德烈:“…………”
“您挺厉害的。”
他头一次真心实意地说,比对方差点一炮轰掉他的脑袋时还要真心。
“真的。”
猎犬队瞬间举枪,全部瞄准了头号通缉犯。
塔娜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过去。
然而背对着所有人的男人不为所动。
朗握着卡兰的手,让因为过于粗俗的爬上爬下的举动而皱眉的一方,扶着自己慢慢降下来。
金乌看似稳定地停靠在地上,但它的所有炮口都处于待机状态,核心动力炉也并未熄灭,始终和驾驶员保持着高调链接同步。如果猎犬小队在此刻选择动手,先飞出去的头颅肯定属于对方。
“我可以抱着你跳下去。”
朗小小地开了个玩笑,他的心脏再度被浸泡在温暖的液体中,带着点没头没脑的微醺感。
新奇的体验令他精力旺盛,不知所措。
“这点高度不算什么。”
卡兰想了一下,摇摇头。
就像小动物皱皱鼻子那样,隐藏起一个微小的抗拒表情。
“不要。”
“那是……什么东西……”
脸色剧变的除了安德烈,还有狗群。他们的智脑光屏开始错乱,面甲呈像也一并崩解,不仅在进入矿星137的大气层后便失去了与外界通信的功能,眼下更是直接开始快速流淌黑色的数据,仿佛潮汐的淤泥活了过来。
没有任何设备能够捕捉到对面的影像。
“保持警惕。”
塔娜终于出声。她向后撤销了自己的头盔,直接让面孔暴露在空气中,仅剩微型呼吸过滤器还在运行。
她注意到自己的目标并未佩戴任何防护器具,自然而然地行走在地面上,于是难以察觉地挑了一下眉。
实际上潮汐编织成的触手在飞快地捞,导致小狗们所有的装备都陷入宕机。
卡兰仔细“尝一尝”那些渣滓的味道,随即皱起眉头。
“呸呸呸,好难吃!”
共享了味觉的法赫纳忍不了一点,在主导者的精神海里来回滚。
“什么东西!好像在吃尸体!异种明明是梗揪揪的口感,生命力也很鲜活,这些小颗粒尝起来像是死了几百年一样!”
“确实死了很久。”
披着人皮、拥有棕黑色头发和眼眸外表的怪诞回答,他看着地上差不多被分解到只剩下一个个空壳的成堆残骸。
内容物被艳丽的绒丝吃空,但那些人类的脸依旧浮现在外皮上,表情和神态都栩栩如生。
越大的异种越是聚合着不同的脸庞,有些平静,有些则做出尖叫的表情,很多头颅在战斗过程中被斩碎,其下蔓延出的黑色手指群也不再移动。
“所以我感受不到它们。”
而男人一路牵着他往前走,大步迈过一地的污染物。
金乌以半跪的姿势矗立在他们的身后,枯萎融化的手臂攀爬在道路两侧。
当朗最终站定在一个可以面对面交谈的距离,他冲猎犬的领队和海因茨都笑了笑,算是一个不太正式的招呼。
自始至终他没有放开卡兰的手。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