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侧身乘着青牛哒哒哒地离开朝歌,他吹着竹笛不一会儿来到渭水河畔。
渭水河波光粼粼,将他骑着青牛的身影拉长。
渭水河边坐落着许多户人家,此时夕阳晚照,他听到小孩子赶着鹅回笼的声音。
可是岸边仍有渔夫在垂钓。
“爹!”姜灼在渔夫身边晃悠:“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妖市逛一逛啊?顺便再去找孔雀决一死战啊?”
渔夫指了指空桶:“今天我还一条鱼都没有钓到呢,没钱去妖市,更别说找孔雀了。”
顿了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加重语气道:“况且,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不是你爹,不要乱认爹。”
把这只小凤凰救回来,他真的很后悔啊。
姜灼听到他又不认自己,跺跺脚,又开始委屈道:“你不是我爹?谁是我爹?你以前最宠我,还是说你现在非要偏心孔雀?”
渔夫偏过头不理她:“我真不是你爹!而且我有发妻,等下她回来,看到你那么大个姑娘我又说不清了。”
“你的妻子不就是我娘嘛!”姜灼叉着腰笑道。他每次都拿这个的当借口,但是他口中的发妻她一次没见过,他居住的小房屋也不像有其他人共同住着的痕迹。他休想骗她!
渔夫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忽然看向一边:“你看,我的发妻从娘家回来了,你看看她,总该信我不是你爹了吧?”
姜灼轻哼一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穿着褐色布衣、梳着整齐发髻的女子骑着一只麋鹿向他们靠近。
那女子身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眉间英气十足,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气,看到渔夫,她冷声问道:“姜子牙,你杵在那里和一个姑娘拉拉扯扯地干什么?饭煮了吗?喂鸡了吗?钓到鱼了吗?”
女子连环几个问题问姜子牙,她的出现却让姜灼当场愣住。
此女子凶神恶煞的,身上哪有她娘亲的影子啊?
而她称呼为老爹的男人,连忙放下手里的鱼竿,殷勤地接收她扔过来的包袱,将她扶下来站好,还顺手将麋鹿牵好系在树上。
那女子则撩了撩鬓角的发丝,回应着姜子牙的话,两人依偎在一起,像一对共游池水的天鹅,恩爱极了。
姜灼呆立在一边,眼眶湿润,咬着唇,她实在不能接受她老爹和除了她娘以外的别人在一起!
轮回转世,他爹终究是变了心!
她好像就这么上去把老爹拽走,再教训他一顿,可是转世之后,老爹肯定早就很烦她,她不顾一切上去,变成笑话的人只会是她。
她将千言万语憋回嗓子里,鼻子却越来越酸,甚至还听到不远处有一位骑着青牛的老人在吹奏忧伤的曲子,十分应景。
她随手用袖子擦擦眼泪,俄而化作一只彩色的飞鸟,飞入林中,瞬间不见了身影。
太上老君停止了竹笛的声音:“凤凰一脉最小的凤凰,跑来管姜子牙叫爹?”
他的神情显得很疑惑:“姜子牙怎么可能生得出凤凰?而且姜子牙什么时候结了亲?”
没等他想明白,姜子牙又屋子里出来,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姜灼,松了一口气,可算把那聒噪的小凤凰气走了。
他顿时轻松许多,理理衣衫继续坐在渭水河畔,拿着竹竿垂钓。
但他钓鱼并不安分,时不时将鱼竿提起来看看挂在上面的直钩,心想,他放出鱼饵已经很久了,也明确告诉金雪柳要来找自己,怎么这条鱼还是不过来呢?
到底还想不想治凤凰血毒了?
姜子牙自己一个人郁闷,殊不知金雪柳不但忘了他这事,还天降好运,捡回家的猫猫变成祖龙之子,现在完全解了凤凰血毒,他可能永远等不到她了。
太上老君暗中观察着姜子牙,姜子牙看上去眉头紧锁,时刻注意着河水中的动静,像是在等待着某一个人出现。
“尽管轮回转世,他还是按照我们的约定,等待姬周的贤主到来。”太上老君捋了捋白胡子,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姜子牙办事,他应该能放一百个心。
车轮滚滚,发出碾碎泥沙的声音,太上老君转头望去,周西伯的车队到了,看来他今天来得挺巧。
然而,那车队路过姜子牙之时,竟一刻也不曾停留,车轮骨辘辘地划过,声音越来越远。
而姜子牙闭着眼睛,沉醉在河上清凉的晚风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周西伯的车队!
这是在搞什么?说好的命运般的相会呢?姜子牙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啊!
太上老君眼皮跳了跳,抖了抖拂尘,暗叹一声,唉,真是没想到,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得为这些事操心。
也不知道周西伯常年在外巡游,路过渭水时,他们究竟错过了多少次?
罢了罢了,太上老君只好自认倒霉,驾着青牛,朝着周西伯的方向追过去,他必须得想办法让周西伯注意到姜子牙。
好在经过他花费两天时间故弄玄虚,周西伯终于听说渭水河畔的奇人姜子牙,让车队调转车头便来到姜子牙的住所。
果真如传闻所说,姜子牙常年用直钩钓鱼,按理说直钩没办法钓鱼,但他几乎每天都能钓到不少,却是稀奇。
周西伯好奇地问他:“你这钓鱼难道还有别的秘法?”
姜子牙看他一眼:“又有人来打听了,今天心情高兴,告诉你也无妨,这直钩钓鱼,自然是愿者上钩。”
说着,他默默叹了口气,他一直等着的金雪柳,还是没来,他放出去的钩子,怎么她就是不咬呢?难道他又要离开渭水边?可是山路崎岖,他就喜欢待在这里不动如山,真的不想骑着四不像奔波不停。
他说的话听在周西伯心里又是另一层意思,周西伯默默观察着姜子牙,虽然姜子牙看上去格外年轻,但所思所做倒是独特。
周西伯对他本人起了兴趣:“你放出直钩,每日守在渭水边,似乎是在这里等待某个人?”
这话恰好说到姜子牙心坎里了,姜子牙眼中掠过一丝感动:“正是。”
不过,他又哀叹一声:“可是那个人迟迟不出现,只怕误了最好的时机。尽管她有那只凤凰相助,但是只能助她一时。而这天底下,只有我有能耐助她祛除顽毒,恢复生机。”
闻言,周西伯眼皮一抬,心里抿着他这话的意思。他们西岐此时仍有无数弊病,亟待解决,为他所做的计划扫清障碍。去朝歌之前,他还曾经趁着凤凰现世为自己树立了一个顺应天命的形象。
莫非……姜子牙的意思是他等的人就是他?
周西伯的心脏狠狠一跳,说出口的话却拐了几个弯:“你这渔夫口气还挺大,只有你能,难道其他人就不行?”
“据我所知——”姜子牙自信一笑,扬起下巴:“除了我还真的没有别人了。”
只有他知道祖龙的下落,只有他能搞定祖龙血!
见他如此放出豪言,周西伯心里对他的信任提升了几分,拢了拢衣袖,与他并肩坐在河畔的石头上,望着潺潺的流水,捋着胡须说话,像是在唠家常一般:“你听说了吗?前些日子,朝歌的商王传出话要与巴蜀结盟,还将周西伯放回西岐。”
“当然听说了。”姜子牙顺口回道,虽然不知道他问什么突然转变话题,但他们村口的老人过来和他一起钓鱼,也总是动不动聊起天下大势,因此他并不觉得奇怪:“殷商的目光肯定还是放在姬周身上,周最好不要与巴蜀交恶,不然打起来,双方相互消耗,好处都让旁人收了。”
周西伯点点头,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如果巴蜀执意与殷商沆瀣一气,周该当如何?”
姜子牙朗声而笑:“放心吧,巴蜀与殷商结交不到一起,巴蜀易守难攻,首选必定是隔山观虎斗。不过等时局明朗,巴蜀肯定追随着风大的一方,一起将败方围剿。”
不远处的太上老君,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话,氛围融洽,不由会心一笑,还好是姜子牙,虽然前面出了些意外,但是最终没令他失望。
他甩了甩拂尘,放心离开了这里。
他们相谈甚欢,但无奈月上柳梢头,姜子牙谈兴未尽,便邀请周西伯和他的护卫们进到自己家中。
安置完他们坐好,倒了茶水,姜子牙有将钓到的鱼开膛破肚,用姜酒去腥,炖了锅鱼汤分给他们。
“姜小友,没想到除了高谈阔论,你的厨艺也是一等一的好。”周西伯鱼汤下肚,厌食多日终于有了胃口,祛除了朝歌发生之事带给他的后怕。
“小意思!”姜子牙哈哈大笑,与他们尽兴,便回到自己的寝室中。
不过刚要解下衣服睡觉,他忽然发现自己床上盘着一条大黑蛇,正吐着蛇信子幽幽地盯着他,令他不由后背发凉。
他吓了一跳:“兄弟,你还待在这里,没回去啊?”
大黑蛇发出嘶嘶的声音瞪着他的眼睛多少带着些怨念:“我待在这里怎么了?又不吃你的饭。你还待着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吃饭呢!要不是因为要与你共享神格,我才不来和你遭罪!你居然还要我去扮演你的妻子?利用完还想把我踹掉?嘶——你真是自私得令人发指!”
大黑蛇越说越气,不断扭着身体,摇头摆尾,将床榻弄得一塌糊涂。
不料,姜子牙原本还因为让他扮演自己妻子将姜灼气走心里对他颇为抱歉,看到他将自己唯一的一床刚洗干净的被子弄脏弄乱,十分心痛,他气得抓起他的尾巴甩到床下:“滚滚滚,一边去!”
大黑蛇被摔到衣柜上面,发出“砰”的一声,他直起身子:“居然敢这么对我?你忘了明明是你抢了我的神格,我才不能离开你?这是你欠我的,必须听我的话,让你去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吐着蛇信子,尾巴随意摇着,每次他这么说姜子牙都会羞愧地给他道歉,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然而,姜子牙嗤笑一声:“又想要挟我?可是现在我们的神格里,一直是我在主导地位,比如说——”
他的手腕转了转,心念一动,眼前的大黑蛇被一阵黑雾掩盖,随即,一位冷清的女子从黑雾中走出来。
女子左右看了看,意识到自己又被他控制,怒骂声夹杂着诅咒:“姜子牙!你这贱人!又将我变成女子的模样!等我摆脱了你,定将你碎尸万段!”
“但是你现在奈何不了我。”姜子牙悠悠地坐在床上整理衣被:“而且看着这样子,我怀疑你之前根本是在说谎,根本不是我挤占了你的神格。而是反过来,你想要盗取我的神格,但不知道为什么,你连盗取神格的时候都奈何不了我,导致你现在被我压制,想逃也逃不走。”
大黑蛇冷哼一声:“异想天开!”
姜子牙还等着他辩驳,结果他憋出这句话,就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不会吧——”姜子牙这次总算确定了:“我之前果真被你骗了!实情都被我说出来了对不对?你现在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以后休想蒙我!”
想到之前被他骗了那么久,为了他内疚了那么久,他还随时随地冷着脸不理自己,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就觉得闹心。
姜子牙越想越忍不下去,遂从床上起身,想先出去冷静一下,不然他可能今晚想煲蛇羹当作夜宵。
但是走到一半,他面目有一瞬间的狰狞,出手拦住他:“你以为我稀罕抢你的神格吗?你能钓到鱼,不都是我从中和水族做交易,保证你每天饿不死?”
姜子牙也毫不留情地朝他下手:“你之前欺骗我,就是卑鄙无耻!谁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那你还让我假扮你妻子呢,我说什么了?还不是配合你?谁叫你那只聒噪的小凤凰搅合在一起,他们凤凰一族,就是那么不可理喻!要不是我好心帮你,你就继续受着吧!”他被掐住脖子,面色铁青,虽嘴硬但不得不考虑自己受制于人的实际情况,说些对自己有利的话。
“我央求了你整整一个月你才答应,别搞得你很大方的样子!”姜子牙见他面色难看,忍不住松手,结果胸口反被他揍了几拳,差点吐血,便踢掉桌子打算和他大打一场。
他们两人打架打得忘我,声音越来越大,周西伯不堪其扰,摸着黑起床打了个灯笼。
周西伯循着声音找到声源处,发现门都被打坏了,往里一瞧,便看到姜子牙正鼻青眼肿地蹲在地上,被一个女子拳打脚踢。
周西伯面容呆滞,既然撞破了别人家的私事,他尴尬是尴尬,但也不得不开口劝和:“姜小友,你们二位是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说?非得打起来?”
“他就是欠收拾,乖乖听我念叨不就没那么多事情了吗?非得被我打才老实。”女子冷哼一声,摸摸自己被掐红的脖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拍拍袖子,撞开周西伯,走出门外不知道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