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潭“嗯”了一声。
男人倚墙立着,鼻梁高耸,眼尾如钩,眉骨一道不善的淡疤,脖颈处青色纹身醒目。
分明是张冷心冷肺的脸。
贺宛廷静默几秒,摇了摇头,似是感叹:“你还真是栽了。”
那年白家垮台,揭幕了申城地下产业将迎来的大清扫。
应潭跟着的第二位老板高兴之余嗅到风声,如同受惊的鸟,最终决定移居国外,远程操控他在国内的灰色产业。
应潭跟他出去过两回。
第一次去了曼谷。
李老板的某位合作伙伴位于曼谷,为他盛情设宴。他欣然赴约,见面后谈崩了生意,怒冲冲地返程。
第二次是去芝加哥。
李老板想要和当地势力打好关系,又担心对方凶恶,让应潭去打头阵。
“那小子高中都没念上,”他的儿子在旁侧大笑,“爸,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他去跟人打手势语吗?”
“怎么说话的?那是你应经理,好好叫人。”
男人装模作样地斥责自己的孩子,又转过头来,对着应潭叮嘱,“听说那个叫作鲁索的富商喜欢画,明天晚上会去看画展。”
“小应,你去接触接触他,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应潭那时静立一旁,听着他嘱咐,淡淡应下。
次日,画展外发生了黑/帮火拼。他坐在出租车里,听见司机谩骂着调头,偏头看了眼窗外。
“停车。”
司机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应潭复述,口音生涩,“我说停车。”
他找到了鲁索,为对方挡了一枪,得到了对方的手机号码。
姓李的一家人不知道这件事。
李老板很喜欢芝加哥,意大利黑/帮注重规矩,不像曼谷人那般狡诈。
他回国后立刻开始着手转移财产,订好了下一次去芝加哥的机票,带了数位心腹,其中没有应潭。
“国内的事业最重要,把你带出去,我怕起了乱子,那群毛头小子压不住。”
他那时的手落在应潭的肩膀上,用力地捏了一下,大笑起来。
“应经理啊!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你以后就是咱们这儿的二当家。有你在申城坐镇,大哥才能放心啊。”
一如那日在仙霓,对方笑着,掩着眼中试探。
应潭同样与那日一样,举着酒杯起身,唇角勾起一点笑。
他说:“该我敬您才是。”
后来是应潭把他们送去了机场。
也是他坐在车里,看着姓李的那几个人被押出机场大门,听着警笛响彻长街。
又一声惊鸣。
挡风前的针织玩偶倒了,驾驶座上的男人回过神来,瞥一眼后视镜里飞掠而过的救护车。
他伸手,关上车窗那一点缝隙,驶入小区停车场。
十楼到了。
手机滴的一声响,应潭低头看了一眼。
范钱荣发来照片。
是几张床照,男人大腹便便,与年轻漂亮的嫩模共眠。
照片后紧跟着一条语音,范钱荣扯着嗓门称奇,“这田总都四十五来岁了吧,还真是老当益壮——应哥,这些照片要发到网上去吗?”
“会牵连到她,”
手机屏幕在他的脸上打下冷清的光,应潭摁着语音键,推门下车,淡淡吩咐:“留着,单独发给他。”
电梯上行。
他垂眼睨着电梯上的倒影,几个名字在思绪中过了一遍。
鲁索答应了他的请求。
星光娱乐的田总,江家的少爷。
还剩下一个人。
江文生。他低低念出这个名字。
江家两个孩子,一个搞垮了他,一个害怕他。
应潭想起昨夜,少女惊惧异样的反应,长眉不自觉地压下,眼里冷戾渐起。
电梯到了。
应潭跨出电梯,转了一下手中钥匙,步子不易察觉地加快。
那些思绪全都被暂时抛在脑后,他垂眼,立于门前,轻轻转开了锁。
一室寂静。
玄关边属于她的鞋子已经不见了,应潭平静抬眸,瞥一眼厨房中岛台。
带回来的早餐静静躺在那里,留下的便签仍旧贴在袋口,没有被碰过的痕迹。
应潭顿了几秒,走过去,将整只袋子扔进了垃圾桶,转身迈进卧房。
入目狼藉。
床铺没有被整理过,被子一角掉到了地板上,描摹着昨夜还躺在这里的人逃跑得多么匆忙。
他眸光极暗,将被子从地上拾起,静默一瞬,高大身躯稍稍伏低,跪在床沿边。
似乎仍有气息残存,将他萦绕。
应潭抬手,碰了一下唇角,喃喃。
“……跑得真快。”
在夜间为非作歹,天亮了,便跑了个没影。
落在床榻间的光影随着时间转换,她的气息也好像渐渐消散到不可闻。
床边的男人终于起身,眉眼间的戾气已然静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开门见山。
“帮我查一个人的入住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