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服务生在门外放下干净衣物,敲敲门示意。江潮有些恍惚地蹲在淋浴间角落,没有回应。
又过了几分钟,门再一次被敲响,服务生不放心地问:“江小姐?您还好吗?”
她掌心覆在眼前,深呼吸数次,答了一声“我没事”。
关掉花洒的时候,江潮有些发晕,但神色已然如常。
她将门开启一条缝隙,取来浴巾与干净的衣服。毛衣、长裙,都是与她先前着装相似的款式,只是内衣裤稍稍有些不太合身。
江潮/吹干头发,抱着脏衣踏出浴室。
服务生早已离开,周围安安静静。她走出几步,听见套房门口有说话声响。
关门声紧接着响起,江潮脚步微顿。
应潭转身进来,身形比数年前更加高大挺拔,撞见她出来,视线无声地扫过她微微红肿的眼。
他收回目光,手里端着只碗,走到中岛台边放下,平静道:“过来喝了。”
那是一碗驱寒的姜汤。
江潮微微怔住,在片刻安静后扫视一圈。
沙发上放着她的大衣与包,她把叠好的脏衣放在沙发腿边,慢慢踱步过去,捧起姜汤。
应潭没走,也始终没说话,倚着墙靠在那儿,手闲闲插在西裤口袋里。
一碗汤慢慢喝干净了,江潮把碗放下。一声细微脆响,将古怪的沉默一并打破。
她在无声的发泄后重拾冷静与理智,转头看向他,弯起无奈的笑,“好多年没见,没想到一见面就这么狼狈。”
应潭侧过眼来,视线凝在她唇边笑意。
他把玩一只打火机,没有回应她礼貌又体面的寒暄,淡淡道:“卫生间里有洗衣机。”
“……”
男人的声音带着股冷然的压迫感,“怎么不放进去洗干净?”
江潮又一次发怔。
太多年没见,他确实变得很陌生。云麓会所原名仙霓,在申城的私人会所之中赫赫有名,她早就听说这里是因为换主才更了名,却没想到接手的人是他。
当年在小镇里生活的少年,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除此之外,如今的他,竟然让她有几分……无从招架。
几秒沉默,她坦然道:“太麻烦了,我不想继续叨扰你。”
他说:“不算叨扰。”
空气再次寂静下来。
火机被翻了盖,“咔嗒”一声轻响,火苗亮起,又在短暂跳跃后熄灭。
男人直起身,走近几步,把打火机随意放在中岛台上。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衬衫半干不干地贴着腰身,修长西裤裹着肌肉紧实的腿,靠近时仿若挟着雨水的冷冽气息。
“你想去住酒店?”
江潮抬眼看他。
无论表面上有多么平静,今夜她不想回家。她不知道应潭为什么这么问,嘴唇轻抿,只简洁地“嗯”了一声。
应潭“哦”了一声,手肘撑着中岛台边缘,“我的司机不加班。”
“……”
“下这么大的雨,”他偏头,睨了眼敞着窗帘的落地窗,语调慢条斯理:“你也打不到车。”
江潮循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大雨确实没有减弱的趋势,而云麓是私人会员制会所,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
在她犹豫的短暂几秒内,应潭已然再次开口。
“把衣服拿去洗。”他抬起下颌,冲着微敞的主卧房门扬了扬,淡声:“借你一个晚上。”
江潮眼眸微眨。
当年在曲溪的时候,她与他也算是朋友。如今她落入难处,他大概也能看出几分,于是才会主动相助。
只是这样对他而言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她手指搭在衣裙上,微顿,“这里是你的休息室……”
应潭睨来,薄薄的眼皮压出褶,“嫌弃?”
“上次我在这里留宿,是半年之前。这里的床单每个月都会更换一次,天天有人打扫。”
“当然,你要是不放心,”他嗤笑一声,“我可以让人再来换一次床具。”
“……我的意思是,”江潮不得不解释,“我在这里过夜,你该去哪里?”
应潭微顿,黑眸意味难言地凝视她。
近乎逼人的冷锐被敛下,他问,“你在关心我?”
“……”
在她开口以前,男人又偏开视线,淡淡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还不至于露宿街头。”
江潮没再迟疑,点头,唇边又撑起了笑,“好。太谢谢你了,应潭。”
应潭却又一次沉默下来。
室内光线昏暗,男人高耸眉骨压着狭长黑眸。他长眉锁紧,撑着中岛台,稍稍伏低了身,束进西裤的衬衣随着动作绷起一道褶皱。
“别再跟我说谢谢。”
压迫感一并袭来,江潮下意识向后靠了靠,身体贴上了冷硬的冰箱,叫她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她看见他扯扯唇角,漆黑的眼像是那年深夜曲溪无声涌动着的海。
“我帮你,”他说,嗓音如深海般冷然,“不是为了听你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