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腿伸得笔直,一只腿微微曲着。
她握着麦克风,垂着眼眸,嘴唇抿起温柔的弧度。
江潮开口的那一刹,应潭陷入片刻恍惚。
——原来那一天在街边听到的歌声,是她的声音。
夜色逐渐降临,篝火也被燃起。
木柴噼啪作响,火星在江潮的眼底跳跃。
冬天的篝火晚会与夏天的篝火晚会很不一样。
如太阳般灿烂的火焰不再是摆设,拥有了吸引人靠近的温度。
她吸气,歌唱,垂眼看着火焰,抬眼眸光流淌,无意间落在某处角落。
应潭站在那儿,似乎在看着她,眉眼被阴影衬得分外深邃。
江潮弯起眼,对她的观众笑了笑。
他仿佛忽然惊醒,骤然偏开脸。
小城的故事被娓娓道来,一曲结束,反响异常热烈。
“还有麦吗?”有人忍不住起身,夸张地擦擦眼角,“感动死我了,听得我都想开嗓了。”
“没有,”江潮笑了,让开位置,“你来唱吧。”
这该是一场交流,而非独属于他们自己的舞台。江潮起身从高脚凳上下来,目光随意滑过那处角落。
那儿空空荡荡,先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线,江潮唱了几首歌,又当了几首歌的听众。
到了后半场,林斯敬开了啤酒,不忘拿着麦提醒:“请未成年的小朋友和要开车的大朋友自觉点儿,我们要有安全意识。”
周围一阵哄笑,江潮拿着纸杯过去,正经道:“我成年了。”
“好的,”林斯敬给她倒了一杯,“成年一年的小朋友。”
“成年一年?”旁侧有女孩儿听见了,惊讶出声,“溱溱你才十九岁吗?”
江潮转过头去,捧着纸杯点头:“我看起来很老吗?”
“怎么可能!”
那女孩儿飞快反驳,“就是……怎么说呢,我感觉你是那种很温柔知性的大姐姐。”
这其实不是江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她抿了口酒,大大方方地说了声谢谢。
女孩儿又问:“小甘也是十九岁吧?你们两个谁是队内忙内呀?”
“忙内是什么?”
“就是老幺,年纪最小的那个。”
江潮指尖搭在纸杯上,无意识地捏了捏杯子。
“啊,”她笑笑,“我也不太清楚。”
女孩儿对谁是“忙内”这件事好像挺感兴趣,扭头去找许甘,想要问她的生日是在几月份。
江潮把酒喝完,放进桌边袋子里。
她转头,看了眼女孩儿的背影,回首时对林斯敬眨眨眼,“我先去躲一躲。”
林斯敬心领神会,挺无奈:“小姑娘好奇心这么重啊。”
冬夜风又大了些,几顶帐篷里都有人。江潮绕过帐篷,瞥见大海。
她改过姓氏,没有改过名。
母亲给她取了个小名,叫作“溱溱”。家里人会这么叫她,亲戚会这么叫她,后来朋友们也渐渐开始这样叫她。
但江潮没有忘记自己叫作江潮,而非江溱溱。
潮,潮水,潮汐。她猜想过许多次,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大概很喜欢水,很喜欢大海。
该拍一张照片的。
江潮拿起手机,往海边走去。
深色海浪沉默翻涌,稀少星光在海面上洒落点点荧芒。
海风咸湿的气息拂过脸颊,她举着手机靠近,打开摄像头,眼睛专注地看着屏幕。
“……喂。”
有什么忽地握住了她的脚腕,粗粝炙热,带着滚烫的温度。
江潮心跳骤然停了一拍,连呼吸都停滞。冷意泛上脊背,她视线从屏幕上抽离,下意识拔腿。
脚腕处的桎梏被轻易挣脱,她惊魂未定,猛然后退,却又绊到了什么。
一声低沉的闷哼。
“你干什么?”
江潮跌坐在沙面上,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她心跳如鼓,仓促地“啊”了一声,惊慌失措地举起亮着的手机一照。
屏幕的光映亮了隐匿在黑暗中的面容,深邃眉骨压着狭长的眼,薄唇不耐紧抿。
骤然被亮光灼了目,对方似是不适,蹙眉偏开眼睛,伸手在眼前挡了挡。
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带着未消退的刀疤。
江潮睁大眼睛,怔住,吊在喉口的气息终于呼出。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错愕开口:“……应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