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足够大声,自然落入众人耳中,可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在座的全知道,当年高湛辞的官岂非今日一个小小学官能比,不约而同的瞟着高义,听他如何回答。
哈哈哈……高义笑了几声,仿佛很开心的摆手道:“哪里哪里,我那个儿子的脾气我最清楚,为朝廷出力他自然是肯的,而且不遗余力,至于做什么官,都是一样的。只要在南尧国的土地上,都是君上的臣子。不过说起这话,世侄啊,你不要怪我这个做长辈的多一句嘴。你跟高湛自幼相识,感情深厚堪比手足。他都能想通了,那你呢?”
话音落处,一片安静,只有给舞姬伴奏的琴声绵绵不断。
欧阳闵暗暗一哼,随即笑道:“高大人说的是,为官之道,小侄比不了高兄。朝堂上的事,当然要交给有能力者去做。小侄自认能力有限,不敢跻身朝堂,一来应付不了,二来免得有人会说我误君误国。这罪责我可承受不起。如此,可能经商对于我来说更为适合。只是苦了高兄,要能者多劳了。”
话音落处,众人互相递过眼色,各自斟酒品菜,没人开口凑这个热闹。可景玥却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异样,总觉得欧阳闵是意有所指。不等她想明白,高义平静的点点头,笑道:“是啊,能者,便要担起重任。世侄喜好经商也不是坏事,至少……对百姓是有好处的,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求大安,这才是治国之道。”
欧阳闵嘴角一扯,没有接话,只仰头干了一杯酒。
“不知景小姐祖籍何处?家中是做什么的?”高义看向景玥,眼带探究。
虽然有心理准备,景玥还是心口一跳,努力平静道:“我家在历城,祖上经商。”
“历城……”高义若有所思的喃喃重复一遍,再问道:“这么说你们是在历城认识的了?”
景玥愣了下,拿不准他是在问自己和谁认识,索性点点头。
“看来小湛没有好好待在紫林书院里教书,肯定是四处游山玩水交朋友去了。”高义别有深意的看着景玥笑道:“小湛自小跟随他祖父读书学习,他的学识在南尧国鲜有人能及,所以难免养成傲气的性子。能让他认作朋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景小姐虽出身商贾之家,想来令尊定然是位博学多才之人,这才教养的景小姐如此出众。”
提起景大鹏,景玥心头一刺,仔细审度着高义云淡风轻的神色,当真不见丝毫破绽。也许在官场历练久了早已经学会戴着面具面对一切。她微微一笑,垂下眼淡淡回道:“高大人谬赞了,景玥……景家世代经商,是本本分分的商人,没出过读书人。是高公子不嫌弃玥儿愚笨,偶然愿意与我相谈几句罢了。”
话音落处,高义没有接话,只哦了一声。眼见下面歌舞又起,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去看表演。景玥暗暗松了口气,接下来除了发发呆就是找机会观察高义的表现。一场宴席下来,终究没有任何发现,唯独一点,在提起高湛的时候,高义眼中不自觉的闪出慈父的关爱。也许,他们父子的关系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水火不容。也许,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对自己的儿子,教之严责之切,却都是出自心底那份父爱。
------------ ------------ ------------ ------------
幕夜,马车停在驿馆门口。馆内出奇的安静,一路走进去,除了守在门口站岗的四名士兵,连平日端茶送水的下人也不见踪影。欧阳闵跟景玥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诧异。景玥更是多了份害怕,经过上次杀手的事,她总不喜欢四周太静,似乎越平静的气息下才会隐藏更多的危险。不过老天见怜,不等她胡思乱想,一个刺耳的瓷器碰撞声从正厅传出来,接着是怒喝声:“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他到底去哪儿了?你倒是说话啊!”
原来是她,景玥心底一叹,感到自己的麻烦找上门了。跟着欧阳闵抬步走进正厅,就见姜宝公主正横眉怒目的盯着满满一屋子下人,打头的是垂首不语的祥庆。
“见过公主,”欧阳闵简单一拱手,眉心不易察觉的皱了下,问道:“不知公主深夜来此所为何事?”随着他说,景玥忙也行了个礼,却识相的闭紧嘴。
“闵?!”姜宝公主一跃而起的飞到欧阳闵跟前,小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袖,目不斜视的盯着他一双眼睛撒娇道:“你去哪儿了?连祥庆都不知道。你身上的伤又没好,害得我担心了一晚上,就差回宫派禁卫军来搜城了呢。”
欧阳闵手臂一抬,不着痕迹的撇开姜宝公主的手,语气淡淡的回道:“在下只是去高太傅府上赴宴,因是临时应邀,所以走得匆忙不曾留话,也不知道公主会大驾光临。请恕罪。”
姜宝公主娇娇的哼了一声,嘟嘴道:“瞧你说的,什么恕不恕罪的,是我不好,应该派人来告诉你。其实……王兄也不许我这么晚出宫的,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才偷跑出来。你回来就好,身上的伤怎么样?还疼不疼?今天的喝药了吗?”语气之温柔让听的人不禁肉麻。
欧阳闵静静的没有出声,一屋子下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景玥偷偷瞄了眼欧阳闵的背影,心道:一个正常的男子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这样的柔情蜜意呢?更何况这还是位公主,一位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女。对比之下,自己实在没有任何优胜之处。他此刻不说话,也许在后悔那天跟自己一番冲动的表白。倒不如自己悄悄走开,也许他会觉得自在一些。这样想着,她脚下慢慢往后撤步,趁着眼前那两人只顾眉目传情,一众下人又低头看地,一步一步的退到正厅门口。幸好距离很近,五步之后,她成功退到门外的阴影里。
“祥庆,”欧阳闵突然开口,吩咐道:“夜深了,你安排护卫送公主回宫,小心别惊动了宫里的人,免得闹出麻烦。”
“是……”
“不行!”姜宝公主跟祥庆同时出声,扭头狠狠瞪了准备挪步的祥庆一眼,又转眼深情的望着欧阳闵,半求告半耍赖道:“我不走。都这么晚了,现在回宫万一被发现,王兄一定会责罚我的。不如……我留在这里陪你好了。”
话音落处,一众下人互相递了个眼色,仍旧不敢言语。
欧阳闵眉头一蹙,果断拒绝道:“公主此言差矣,若现在回宫会被罚,等到明日岂不罚得更重?!这里只是小小驿馆,借十个胆子给这里的主官,他也不敢让公主大驾留宿。请公主不要为难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我这就安排人护送你回去,如果君上真的责怪,明日我会入宫替公主说明的。”
“什么大驾啊,我只是想多在你身边陪陪你么……”姜宝公主咬着唇幽幽道:“自从历城一别之后,我回来这么久了一直都心里不安,好容易等到你回来……我不走,反正你安排好了我也不走。”说着,伸手紧紧抓住欧阳闵的手,力气之大仿佛抓到稀世珍宝一般,生怕他溜走。
欧阳闵嘴角一动,正色道:“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有什么话不如等明日再说。这里实在不适合公主留宿,请回宫吧。”
“不嘛,我……”
“姜宝!”欧阳闵一声压着怒气的低喝,拦住本打算耍赖到底的姜宝公主。
一众下人谁都没料到欧阳闵居然敢直呼公主的名字,暗暗纳罕。唯独祥庆清楚,主子真的要发火了。而姜宝更清楚,如果自己再闹下去,说不定欧阳闵立时翻脸,从今往后不再搭理自己了。
“好嘛好嘛,知道了……”姜宝公主服了软,诺诺道:“我走还不行么,你记得明天进宫来找我啊。”
欧阳闵顺了口气,点点头,对祥庆道:“你去挑十名妥当的人护送公主回宫。之后也不必回来这里,直接去兵营跟父王报道。”
祥庆点头答是。
这边姜宝公主终于在众人簇拥下依依不舍的离开。欧阳闵望着黑暗的夜色出了会神,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朝后院走去。可疾走几步之后,他又突然停下,静静思索一回,直奔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