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庆点头道:“可不是呢,高公子那样有学问的人只当个教书先生屈才了。说起这话,他跟我家公子倒像,都有大才却谁也不当官。嘿,要是我能弄个一官半职,早乐死了。”
景玥没心情跟他闲磕牙,顺着自己的思路问道:“人各有志而已,刚刚你说歌女……是什么?”
“就是霍冰洁霍姑娘啊,”祥庆略带惊讶道:“姑娘没听说过?差不多四年前光景,霍姑娘可是都城最红的头牌歌女,多少富商官宦、名门望族的公子为了一睹她的芳容,舍得金山银山,抢破了头呢。但是这霍姑娘出名也并不只为她长得美貌,而是位多才多艺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听说她原是位大家小姐,后来家里犯了事,族人死的死散的散,便落魄了,也是位苦主。我家公子见她实在可怜,就替她赎出身来。因都城人多嘴杂,才把她安置在这儿,离开是非之地,耳根子清净。”
“这是好事,”景玥一叹,问道:“但又与高公子何干呢?”
祥庆扭头四周看看,才悄声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争风吃醋,不过我家公子的条件摆在那儿,任凭她是谁也不可能不动心。霍姑娘选了我家公子,高公子心里有气而已。”
争风吃醋……景玥喃喃重复一句,心里更加好奇这位霍姑娘是何许人,同时也对高湛接近自己的原因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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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烛光明亮,欧阳闵站在书架前翻看着架上的一册册书,像在找什么。
景玥蹲身问了声好。
欧阳闵也不回头,边翻书边问道:“下午祥庆带你去过那间客栈,人你见到了,认得他们吗?”
景玥略一回忆,点头道:“见到了。祥庆说从玄夏国来的那人,看着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欧阳闵侧头瞥了景玥一眼,语气不明道:“你一贯的记性差……那另一位呢?难道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另一位仿佛是高公子身边的随从,我只见过两面。”景玥认真道。
欧阳闵一哼,“何用仿佛,正是他。这下你明白了,你们景家的事跟高湛脱不了干系。这倒不难想象,父子一心么,他爹跟玄夏国的贵人们过从甚密,他自然也是一样。难为他爹身负太傅一职,骨子里却十足十的文人一个。当今国主尚武,致力扩充军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脱离玄夏的控制。有他们父子二人在,抱负难展,掣肘的很啊。”说着,他唇边闪过一丝冷笑,随即敛住道:“这些你都知道了,那后面不用我帮,相信你一个人也能把真相找出来。”
话来得突然,景玥一时反应不过来,茫然道:“怎么会……跟高公子有关系?”
“你不信?”欧阳闵眼神一沉,冷冷道:“现在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接下来该如何你自己决定。我只有一句话,那个废物哑巴不能继续留在府中,免得再生事端。”
“什么?!可是哑叔他不能……”
“听我把话说完,”欧阳闵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冰洁住不惯别院,她会搬回府中居住。让你那个仆妇陪他去城外的别院,在那儿自会有人照应。其余事由祥庆安排。我要休息了,请吧。”不等景玥再开口,他已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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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闵府后门一辆马车旁。景玥拉着哑叔的手不肯松开,哑叔也紧紧攀着她的手臂,一副打死不松手的架势。田嫂在一旁抱着包袱叹气,又生气又无奈。
“哎呦喂,姑娘我求你了,”祥庆拱手朝景玥拜了又拜,哀求道:“好姑娘,我话说得够清楚了,你怎么还是不放心呢。有田嫂陪着,他去别院那儿不会受罪的,再着说,他又不是去做苦力,是去养着呢。姑娘就劝劝吧。”
这话已经是三天来无数次听到,景玥不是糊涂人,道理她懂得,感情上却一时难以接受。自从景家大难,身边只剩哑叔一位亲人,眼下虽然是短暂小别,心里却总是惴惴的,不舍又不安。
祥庆在旁边望着景玥微锁的眉头,不得不再劝道:“姑娘是聪明人,我家公子安排好的事……只是让他离开一阵子而已,没什么不放心的。你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办么,让小的去送了人回来,好带姑娘去找人啊。”
听了这话,景玥只能顺从,点点头,轻轻抚着哑叔的手臂安慰道:“哑叔,听话。有田嫂陪着你,暂且去别院小住几天,等我办完事情去看你,好不好?”
哑叔闷着头,不吭一声,动也不动。
众人心急,谁也劝不动,只能景玥来说。听她柔声劝道:“这段日子我要常出门,不能时时陪你,我答应你,只要一有空就去别院看你。你乖乖听田嫂的话,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咱们说好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决不食言。你也要体谅我,景家的事好容易有些眉目,我不能不多用些时间查下去。听话,上马车吧……”
话音未落,哑叔突然一收手臂,往后退开一步,嘴里呜呜叫着狂摇头。
景玥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趔趄。倒是田嫂习惯了这种场面,眼明手快的一把捞住景玥的胳膊,扶稳道:“姑娘小心,”说着,转脸怒视着哑叔,气道:“我说你多少次,别没轻没重的,弄伤了姑娘你后悔去吧。这样好言相劝你不听,还想姑娘怎样对你?!好歹主仆尊卑有别,你别太闹过了头!”
“像姑娘这样好心肠的打着灯笼难找,你别再折腾了,赶紧走吧。”祥庆也跟着责备起来。
景玥不忍心哑叔受委屈,见他眼神深处似乎不只是舍不得自己这么简单,仿佛有些恐惧和担忧。再想起那天小树枝摆的“小心”二字,觉出他可能是想提醒自己什么,苦于说不出口。
众人正乱作一团,一个温和的声音飘过来道:“这是做什么?玥儿要出门么?”
景玥微微一怔,回头看去,来人正是高湛。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哑叔,见他并没特别的反应,好像没看见有人来似的仍旧死死抓着自己手臂不放。
祥庆最先反应过来,一步迎上去,笑道:“给高公子请安,您怎么过来了?我家公子不在,出门去……”
“我不是来找他的,”高湛拦住话,望着景玥道:“这两天没收到玥儿送来的诗签,我不放心,过来探望一下。谁知刚走到街那头就见你们一堆人围在这里吵嚷,做什么呢?”
景玥一笑,如实答道:“是准备送哑叔出门,他不肯上车,我在劝他呢。”
高湛哦了一声,眼光在哑叔脸上扫过,开口道:“你若是真心为你家姑娘好,就不该缠住她不放,担心也好不舍也罢,终归她有她自己的生活要过。照你现在的样子,就算再有心也无力帮她,眼下你最该做的,便是照顾好自己,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别忘了这里是何地,你一味闹下去,只能让景姑娘难堪。你听得明白我的话,就该懂得不能让她为难的道理。”
哑叔愣愣的望了高湛几眼,一双手竟然慢慢松开来。田嫂瞧准机会拉过景玥,自己控制住哑叔那双手,怕他再纠缠景玥。见此情景,高湛微微一笑,点头道:“如此最好,你只管放心,你家姑娘并非孤身一人,她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在。”
哑叔似乎听进了高湛的话,幽幽瞧了景玥一眼,默默低下头去。祥庆见时机到了,忙给田嫂使个眼色。两人弄了哑叔坐进车里,景玥不舍,又撩起车帘说了两句安慰的话,才算离开。
“重情重义是好,只是玥儿你心太软,难免受牵累。”高湛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街尾。
景玥心事重重,出了片刻神才看向高湛问道:“高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高湛知道她心思还放在哑叔身上,笑道:“天气正好,我来邀你一同去游湖赏景,散散心。”
“游湖?!”景玥略显惊讶,自从得知高湛可能跟景家的事有关,她心里存了芥蒂。
高湛却全然不知,点头劝慰道:“没错。你若有事便罢,如果单单为了送走哑叔你心情不好,倒是该出去走一走。放松下心情,思虑过重可是会红颜易老的。”
景玥轻声一笑,心思转动道:“高兄都这样说了,难道我想变老妖婆不成。不知是何时呢?”
“现在,”高湛扬手一指街头那颗大树,“轿子等在那儿,走吧。”
两人到了近前一看,一顶二人小轿,旁边立着一位手牵匹高头大马的随从,正是林江。
“请上轿。”高湛亲自打起轿帘。景玥微微一怔,不等她说什么,林江倒是先发话了:“公子想骑马去?恐怕路上不便,容小人去雇顶轿子或马车来为好。”
高湛笑着摆手道:“不必麻烦,又不是不会骑马,你在前面牵着就好。玥儿,上轿吧。”景玥不好推辞,低头钻进轿子坐好。林江似是不满的瞥了眼垂下的轿帘,扶着高湛翻上马,紧紧握着缰绳,小心翼翼的在前面领路。
一顿饭工夫,轿子停在城南一处风景优美的胡泊边。高湛先下了马,又亲手打起轿帘让景玥下轿。放眼看去,微风掠起浅浅水波的湖面映在日光下,闪出粼粼波光。宽广的湖面上已经荡着不少船只,有大有小,衬着绿葱葱的远山,一副恬淡的悠闲意境。两人走到小码头,上了一艘中型的二层彩船。彩船之上色色齐备,还有两个小丫鬟服侍着。景玥本想着天赐良机可以跟高湛打探些他跟景家的关系,谁想到他这样细心准备这番游湖,倒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顺着他天南海北的高谈阔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