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哪里话,就这么办吧。”田嫂嘴上答应着,脸上有些为难。
景玥只当没看见,嘱咐道:“明日一早你去街上买些新鲜桃子,装个篮子,伯父伯母虽不让我送礼,一点心意还是应该的。”
田嫂点头应下。一时无话,两人各自躺下休息。第二天一早,三人直奔郡守府。田嫂带着哑叔在后门门房休息,景玥去了府中后厅给石福成和石氏问安。寒暄几句,话题自然而然扯到君雅身上,景玥这才知道此刻她并不在府中,而是去了宣安王府。原来石彪领了份都尉的差事,往都城办差去了,这一去两三月有余。没有夫君相陪,君雅心里不好受,找个借口便想回娘家小住几日。石氏夫妻都是通情达理的,又碍于君雅的身份,同意她回去住个三五日散散心。知道这个消息,景玥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能有借口去宣安王府又不至于直接登门去求人那样尴尬。在郡守府吃过午饭,石氏才放景玥离开。送哑叔回家安顿好,她又往宣安王府去了。幸亏刚刚聊天时,石氏也委托她去探望君雅,这回进王府更理所当然。到了王府大门,不等报上姓名,守门的护卫已经认出她,也不去回禀,直接请她进府。
花园小厅内,君雅正坐在水榭的栏杆处盯着池水中亭亭而立的一丛丛莲叶出神。
“雅雅?”景玥在君雅身后轻施一礼。
君雅微微一怔,扭过头见是景玥来了,唇边泛出开心的笑意,立刻起身拉住她的手,抱怨道:“玥儿你可来了,我整日一个人关在这花园里,哪里都去不得,真要闷死了呢。”
景玥一笑,看着君雅微微隆起的小腹道:“都是做娘的人了,当然该收收心,安安静静养着不能乱走动的。我看你精神气色很好,一定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君雅脸色一红,期待道:“大夫诊过脉也说大概是个男胎,不过这种事谁说得准呢,万一是个女儿……”
“那就先生个女儿,再生个儿子,岂不是好事成双。”景玥拉住君雅的手,安慰道:“再说大夫说了是儿子,他有几个胆子敢在王府说瞎话?!好了,咱们去屋子里坐吧,虽说是暮春时节,水上的风也凉。你现在的身子可禁不起吹。”
“也对,表哥请来的大夫应该靠得住,”君雅摸摸肚子,安心一笑,挽着景玥的手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景玥犹豫了下,点点头道:“我今日来,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我知道咱们相识的日子尚浅,只不过……此刻除了你,实在找不到人帮我……”
君雅微微一怔,忙止住脚步,担忧的问道:“出什么事了?你遇到麻烦了?快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景玥不忍她担心,忙道:“你别担心,是我……我想见欧阳二公子一面,请你帮忙引荐一下。”
“引荐?!”君雅惊讶道:“你说想见我表哥?你们不是认识么?”
景玥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欧阳二公子身份贵重,我只是平民女子,再说……万一让姜宝公主误会……所以,如果我们见面的时候有雅雅你在场恐怕会方便些。我要见他并不为别的,是想再细细打听一下他当初跟我爹碰面买卖店铺的事。”
君雅对景家的事略知一二,很同情景玥,爽快答应下来,“放心,我帮你安排。可惜最近几日表哥不在历城,嗯,我这就差人给他传话去,让他回来一趟就是了。你安心等着好了。来,陪我去看看给宝宝绣的肚兜吧,我绣了好几个呢……”
景玥满心谢意,当然对君雅更用心。两人高高兴兴聊了一下午,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出了王府,景玥一人孤单单走在街上,恍然想起幼时拉着大哥和妹妹嬉闹逛街的情景,再看此时,街景依旧,当真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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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景玥想着君雅有孕在身需要多休息就没去叨扰,谁想到宣安王府派了人来请她过府。本以为是欧阳闵回来了,原来是君雅闷得慌,惦记着找她解闷儿。如此三天,每天辰时初刻都会有宣安王府的小厮来敲门请人。第四天上,敲门声准时响起,田嫂正给哑叔收拾屋子占着手,景玥索性自己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厮,居然是祥庆,在他身后的正是风尘仆仆的欧阳闵。
“你还想让我在这儿站多久?”欧阳闵上下打量一回愣在门口当门神的景玥,皱眉道:“雅雅火急火燎派人来传话,就是让我回来看你发呆?”
景玥这才回过神儿,让开门口,脸色微红道:“不知二公子会亲自登门,民女失礼了。”说着蹲身一礼,恭敬道:“请二公子屋内奉茶。”
欧阳闵抬步跨进门槛,在景玥身边顿了下,语气不明道:“既没有外人,不必一口一个‘二公子’的叫,跟之前一样称呼便可。”
景玥诺诺答声“是”,见欧阳闵直奔正屋去了,忙跟过去。田嫂刚好从哑叔屋子里出来,打眼瞧见欧阳闵,愣了下,立刻行过礼,转身跑去厨房烧茶。景玥几步到了正屋门口,刚想进去,突然想到什么,忙悄悄走到哑叔屋门口瞧了一眼,见他正坐在小板凳上对着墙比划着什么。这下她放了心,又悄悄折回正屋。等她推门进去,见欧阳闵并未落座,正背手望着墙上的一幅暮春图出神。
“二……闵公子?”景玥试着唤了一声。
欧阳闵回过身看向景玥,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来想说的事,雅雅已经转告给我。当日我是从你父亲手中买下了景家在历城的那些店铺,后来祥庆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你那个家仆,这些事之前早已弄清楚,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景玥想了一回,蹲下身子回道:“景家家逢巨变,如今只剩我……一个孤女。都说天有不测风云,若天意果真如此不公,玥儿也不敢再做他想,从此安于市井之中,用余生为过世的父母兄长祈福以求来生福报。可是,他们是枉死的!那场大火是凶手掩盖真相的手段……老天既然留我一命,我就要查出真相,为所有遭遇不幸的人讨回公道……”
“你等等,”欧阳闵眼光一闪,抬手打断道:“景家失火是官府公论,你凭什么质疑?再者,即便你有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我也只是个商人而已,在朝中没有任何官职。官司上的事,我帮不到你。”说着抬步往屋门口走去。
景玥心里着急,不及多想,起身一步拦在前头道:“二公子请留步。二公子身份显贵,即便不在朝为官那些官员也一定会给三分面子。我一介女流,无权无势,这些时日不论怎样奔走查问,终是找不到有用的证据,想追查行凶之人的事难于登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二公子看在……看在我一家三十三口无辜性命的份儿上,帮民女这一次。”
欧阳闵扫了眼横在胸前的纤纤手臂,迎向景玥坚定的目光,问道:“你是想让我做济世神仙?可你说我会不会为了听你一句好话就去做些费力不讨好的傻事?”
景玥不解道:“请恕民女愚笨,不明白二公子的意思。”
“哼,你是真笨还是装傻?”欧阳闵戏谑一笑,随即敛住神色道:“官府盖棺定论,你求我帮你去查,查什么?幕后黑手?若真不幸被你料中,你想想,操纵官府之人,你可惹得起?!我虽是王府公子,也吃罪不起朝中那些大员。你一介民女,凭什么有这个胆量?”
“我……”景玥张了口,却又闭上。她想说自己孤身一人天不怕地不怕,转念想到哑叔,他为自己吃了那么多苦,难道非要闹到死于非命那一步才算完吗?!一时又想到自己的身世,本非景家的人,被景世良夫妇善心收养抚育长大,如今不正是应该报恩的时刻吗?!左思右想,满心纠结。
见她神色焦虑的欲言又止,欧阳闵继续问道:“即便你胆识过人又孝心拳拳,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请求?在商言商,帮你,我又能得到什么?”
亘古不变的真理,唯有利益二字。景玥自嘲一笑,看了眼破旧的屋子,淡然道:“民女所有便是这间瓦舍,几件旧衣而已。至于金银首饰……除去卖掉祖宅所得一千两还剩下八百八十四两外,再没一件值钱之物。如果二公子赏脸,民女愿以五百两白银相赠,还请笑纳。”
“五百两……”欧阳闵微微一笑,神色却冷冷的,“你肯把全部财产的一半拿出来,也算诚心,不过你要做的事岂止五百两银子可以解决。再说,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景玥仔细掂量一回这话,咬了咬唇,再开口道:“除了银子……民女可以……可以为奴为婢伺候公子,只要公子答应一同收留哑叔,他已经残废,不能没人照料。”
欧阳闵眉峰一动,“你已是自顾不暇,还要拉着他……不过我还是不能答应,不为你带着那么个累赘,而是我府中已经婢女如云,不缺你一个。”
景玥一时无话可答,疑惑道:“那不知……二公子要怎样才肯答应帮我?”
欧阳闵望着景玥无助的眼睛,心有所触,默默一阵,才缓缓开口道:“这世上金翠珠宝、绫罗绸缎、哪怕是人,也有其价。只要肯花银子,便没有不可得之物,唯有一样,纵然黄金万两也是难得。我要的,就是这样东西,你可愿意给?”
景玥越听越糊涂,茫然道:“不知公子说的是什么?那样贵重的东西,我不一定会有。”
“你有!”欧阳闵回答的斩钉截铁,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景玥左胸,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的心。”
霎时,景玥的脸一片潮红,不知是怒是羞,后退一步瞪大眼睛道:“你?!二公子若不愿帮忙,民女不敢强求。何苦戏弄我?!”
欧阳闵一挑嘴角儿,似笑非笑道:“哦?何以见得我不是认真的?我想说的是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行走天下广交朋友是我所愿。难道……你误会我对你有别的意思?”
景玥脸色绯红,解释道:“我没有!我、我是听二公子对‘人心’感兴趣,害怕而已。为家人伸冤是我所求,但哑叔不能没有我照顾,我还不想死。”
欧阳闵看她急急辩解的样子很是可爱,不觉笑了出来,“呵,你的心思未免太伶俐了,那种特殊癖好我还不想有。怎样,你听好我的话,要我帮你查景家的事没问题,只要你答应从此时此刻起跟在我身边。你不是我的婢女,我们以知己相交,你所知道的任何事绝对不能对我有所隐瞒。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事’,无论何时何处,事无巨细。如何?”
意思是说要自己把心里话掏空了讲给他听?!景玥暗自思量一回,想到自己的身世不能曝光,而景美人的事恐怕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若不答应他的条件,又如何再找一位像他这般有能力帮到自己的人?!一番考虑下来,终于下定决心,边斟酌边道:“二公子肯出手相助,是民女的福气。至于以知己相交……民女身份卑微,只怕有损公子的尊贵身份……”
“你的意思是不答应了?”欧阳闵闪过怒色,随即冷哼一声,甩手就走。
景玥赶忙追过去,对着欧阳闵的背影喊道:“等等,我答应!什么条件我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