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这就来!”
段措声音洪亮地往屋里喊。
“你家怎么大夏天的扒炕洞啊……”
尤青用手指蹭了蹭鼻尖,好奇心让她暂时忘却了刚刚的不愉快。
也是故意想转移话题。
“房子老啦,我奶奶做饭的时候那炕缝老冒烟,呛得她直咳嗽。”
他搓了搓双手,突然眼前一亮,“我听说啊,这汽水厂的福利房已经建好了,你呀,学历在汽水厂那群工人中算高的,一定能分个不错的房子,到时候啊,我拜托林叔叔给咱们两家分配个门对门的房子,还是做邻居。”
福利房?
尤青竖起了耳朵。
“奔奔哪——”
段措奶奶又在屋里催了一遍。
“来了啊来了!”
段措冲她挑了下眉毛,用食指在空中虚指她一下,“别哭鼻子了啊。”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跑了进去。
“青,吃饭了——”
那边也传来了柳琴喊尤青吃饭的声音。
“哎!”
尤青答应了一声,也往自己屋门走去。
推开门便是一屋子的热气腾腾,白菜炖粉条的香气扑面而来,柳琴正在锅台前盛着菜。
“妈,我刚听段措说,汽水厂可能过段时间会给职工分福利房呢。”
尤青也没闲着,随手拾了根筷子插着滚烫喧呼的馒头往盘子里扔。
“是吗,那感情好!”
“咱们还能每月省出两块租房钱呢!”
柳琴喜不自胜地端着菜往里屋的餐桌上去放,丝毫未提及方才五姨柳梅跟她商量的事。
尤青也装作被蒙在鼓里,端起馒头跟在她屁|股后面往屋里走。
柳琴放好菜又出来拿筷子,正与跟在身后的尤青碰了个照面。
“你——”
柳琴拖着长腔,脸色满是迟疑的端详着她。
尤青心虚地垂下眼睫,生怕她看出自己哭过。
“刚才是掉煤堆了啊,怎么脸上脏兮兮的,赶紧去洗洗!”
柳琴嗔笑一声,将她手里的馒头篓子接了过去,推了她一把,让去洗把脸。
尤青愣怔一下,恍惚想起方才说自己在扒炕洞的某人摸过她的脸。
随即脸上升起不虞之色。
段措!
*
九月的第二个周日。
前天下过一场雨,天将擦亮,好不容易今天不用上班的尤青却被柳琴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每年九月初,柳琴都会提前统计好亲朋好友们的需求,然后找个雨后,背着篓子去老家的山上采应季的菌子,偷偷捎带回来赚点生活费。
从小在山上野大的柳琴,采什么松菇、平菇、榛蘑还有远东菌简直轻而易举,有时候运气好甚至能采到灵芝。
物质贫乏交通不便的七十年代末,住在城里的人难得吃一回山货,这几年也让柳琴默默在信得过的亲朋好友中打开了一条销路。
恰逢今日柳琴的表哥袁勇涛要往老家供销社送海鲜,柳琴提前打过招呼,天不亮就带着背篓骑着自行车载着尤青去了码头蹭上了顺风车。
坐在车斗子里的两人就着吹过的凉风匆忙吃下了捎着的早餐。
一路颠簸,路过老家山脚,袁勇涛放下了她们,还同柳琴说好下午三点在这汇合,再将她们拉回城里。
恰太阳升起,金光乍现。
这是一座未经开拓过的野山,茂密丛林的遮天蔽日下,只有人为踩出的羊肠小道。
同柳琴一前一后各背着篓子往山上攀登的尤青迎着晨风,小心翼翼地踩实每一步,避免陷进雨后泥泞的土路摔跤。
不一会儿身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意。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柳琴在一处背阳的阴密树干下停下了脚步,索性将木棍放在地上,直接匍匐下身子,顺着树根处仔细地扒拉着草丛,拂开腐叶。
“找到了——”
她一脸兴奋却强压低声音,仿佛蘑菇长了脚,若是声音大了吓到它们就会逃跑一样。
尤青也弯下腰探过头去。
只见经过晨曦朝露滋润过的菌子一簇簇的,团队作战,是酝酿了一整个夏季的鲜美。
尤青呼吸着最饱和的氧气,忍不住心有所触。
菌子真好。
无论贫富,只要你不嫌麻烦不怕路远,它都会在雨后如期等着你。
看柳琴操作了几次,尤青便提出要帮她一起采摘。
“菌子周围的土不要大幅翻动,会破坏它的生长环境,像这样轻轻连根拔起,然后将根部摘掉,扔回土里,还会再生长出来。”
柳琴手中掐住一只菌子,给尤青做了示范。
尤青也很快上了手,两人一顿忙活,一直采到日上中天。
背篓快满了,可肚子却饥肠辘辘不争气地咕噜乱叫起来。
柳琴将斜挎的布包取了下来,伸进去手一摸,忽然脸色一变。
“坏了!午饭落在你表舅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