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来,其实也是因为她那位好皇兄找过她,说她婚事在即可以请宋泠然为她谱婚曲,她那位好皇兄说得隐晦,但她何其慧敏,怎会不知其实他是对宋泠然动了心。
“不论你是否喜欢太子皇兄,太子皇兄倾慕你却是铁打的事实,他对你格外不同,不光是我,连永宁那个蠢货也不及。”
宋泠然突然口干舌燥,捧着茶盏的手有些不稳,语气却仍是平稳:“郡主何以见得?”
长乐郡主无比自傲道:“宋女师,你以为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太子皇兄么?他喜爱你,为你置办衣裳首饰,请人为你斫制宝琴,护你于众目睽睽之下,假意借用尊师重道之名。”
一言未尽,她犹自步步紧逼道,“太子皇兄是什么人,恪守规矩,克己复礼,他喜爱你而不自知,我却看得明明白白,所以宋女师能否告诉我,你是否喜爱太子皇兄?”
宋泠然掌心的汗润湿了杯壁,胸口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狂跳,她低头盯着杯中浮动的茶叶以做掩饰,低声道:“太子殿下秉性纯良,一向待人宽厚,郡主将殿下的所作所为拘于情爱之内,是否心胸过于狭隘?”
哧——
长乐郡主笑了,艳丽的眉眼充斥着讥诮,“宋女师,我与太子皇兄的关系其实跟你与太子皇兄的关系其实十分相似,师徒亲密兄妹亲密,独碍于男女之别谨守大防。但你可知,太子皇兄从未经手给我置办过衣裳首饰,更不会给我们平日常用的用器取鸳侣名,太子皇兄为人何其严谨,怎会不知哪里逾越哪里不曾,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心动之下的驱使,谈什么尊师重道简直掩耳盗铃。”
刹那,宋泠然的手一抖,茶水悉数泼在了自己的裙摆上,她忍着狂乱不止的心跳,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竭力保持镇定望向长乐郡主,道:“但太子殿下也曾亲自盯着宫人为郡主你缝月事带。”
“太子皇兄连此事都告知于你?”长乐郡主这回的神色是真的变了,微妙流转过后余下一丝更深的嘲讽,“他会盯着不过是因为我第一次来癸水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吓得魂不附体,死活揪着太子皇兄的袖子不肯放他走,太子皇兄这才留下来陪我,看宫女为我缝月事带,而宋女师你的衣裳首饰件件是太子皇兄主动过问的,一点不好都会被打回去修改。”
话落——
静。
很静。
整个雅间里再没一点声音。
临街的嘈杂声声入耳,货郎吆喝着卖胭脂,宋泠然上次来不曾觉得外面的动静如此聒噪令人难以忍受,这一次却觉得连坐着的蒲团都有千万根针藏着似的,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处。
再然后,她的眼眶也干涩起来,像是有沙子揉在了眼睛里,她好想问,为何眼眶已经如此干涩却还是想落泪呢,为何没有落泪嘴巴里先尝到了一股子咸苦?
是这样么?
太子竟在那么早之前就钟情于她了么?
宋泠然不愿相信,并深感委屈,那句“唯怨长琴”言犹在耳,她怎会这么早就辜负了那位男子?
很快,泼在身上的茶水凉透了,湿答答的贴着宋泠然的身体,宋泠然的心也沉沉的,仿佛哑巴一般找不回自己的声音,长乐郡主便一直这样盯着她,等一个答复,像是要知道自己设计的那一出大戏是否有所成,是否成全了一对眷侣。
最终,她听到宋泠然死寂的声线:“那么,郡主今天邀我来,是想代替太子殿下留下我吗?”
长乐郡主未驳追问,“你的意思呢?”
宋泠然慢慢道:“这世上有很多比喜欢更重要的事情。”
是的,喜欢又怎么样呢,她的去路早已决定,绝无回头的可能。
霎时,长乐郡主面上露出恼怒之色,染着凤仙花丹蔻的长指甲挠在茶几上,挠出几道抓痕,“你懦弱至极!”
在她看来,什么比喜欢更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宋泠然不敢承认自己心意的借口。
自然,宋泠然不会与她争吵,只是抬起头与她对视,并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道:“其实我今日来也有事求郡主,求郡主借我一支车队护送我出京,作为回报我可以给郡主谱一支婚曲。”
长乐郡主要成亲的事她是知道的,虽不知她的昏礼定在什么日子,但成亲程序繁琐没有两个月下不来,她可以在她成亲之前谱支礼曲以表庆贺。
长乐郡主哪里稀罕宋泠然的曲子,亦跟着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冷冷藐视宋泠然,道:“不必了,今日宋女师就当我没来过,设计你与太子皇兄一块儿落洞是我不对,但我也已为我的所做作为付出了代价,我并非诚心想向你道歉,只是不甘而已。”
宋泠然秀眉一蹙,不理解她所说的付出了代价是指什么,又一想到她突然订婚的事,立刻反应过来变了脸色,“万佛寺一事的内情全情都被太子殿下知晓了?”
长乐郡主用一丝怜悯的目光地望着她,“宋女师当真不知宫深似海,这么拙劣而又危险的诡计怎逃得过太子皇兄的法眼,若非太子皇兄有意压下此事,光他失踪便是极严重的后果,大理寺介入查清之后,我们便会身败名裂。”
想想也知,一个设计陷害太子且太子是她的兄长,一个与太子有染且太子是她的学生,这两桩无论哪一桩拿出来都足以让人口诛笔伐千夫所指。
宋泠然不由抿住了红唇,看着长乐郡主心中大为失望,她故意瞒着薄珩便是不愿薄珩伤心,可薄珩到底是伤心了,无论是洞中之困催化了他的感情向他表白被拒,还是得知宠妹蓄意报复险些害了他的性命,早知如此当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陪长乐郡主去万佛寺的。
“非是我不愿借人给你,我的昏礼还有七日便要到了,府中上下忙成一团,就算借人也得等我成完亲后再议。”长乐郡主突然明白了薄珩找她那遭的用意,冷笑着与宋泠然如是说道。
宋泠然心中恍然漏了一拍。
七日……
一个不长不短的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