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逐渐沉重,困倦感袭来。路明非早就意识到了,梦到这种东西后的睡眠价值约等于无,甚至会加重他的疲惫,所以路鸣泽所言对他确实是好事,起码在睡眠方面能还他个清静。
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哗啦”一声,清脆又带了沉闷的声音响起,从他放置在身侧的包里滑出的一件东西砸中了他的脚。
路明非不情愿的捡了起来,是陈观主送他的生辰礼物。机舱里并非全暗,昏黄的暖色灯光照在布袋上显露出一点纷杂的纹路——看起来像一只鸟。他在陈观主给他看过的那张信纸上见到过,陈观主说这和那个神秘的混血家族“卜”家有关。
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和他猜想的那样,这是卷书简样式的东西,单个约莫两指宽,共九根,通体素白,用金丝线编织在一块。模样和玉有八成像,但质感完全不同,虽然摸起来有淡淡的润感,却不似白玉那般细腻,手感也不生温,握在手里怎么都是凉的。更重要的是重量上的区别,和等体积的白玉比起来它轻的如同注胶的假货。
想着陈观主没理由送他这种东西,路明非扯开固定的棉线,把那“玉简”,暂且称呼它为“玉简”,和同样织有暗纹的内衬棉布分离开来,这才露出了这物件的全貌——它内刻细密的赤金纹路,在昏黄的灯光下如鎏金般浮动。
路明非手指刚触碰上去,指尖传来的光滑触感让他惊觉这些类似于符文的纹路并非篆刻于“玉简”表面,它深埋于玉简内,浑然一体,宛若天成。
这东西有点邪性。路明非盖棺定论。这种纹路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种符书,换言之没有一种符书是这种组成方式,与其说他们是符文,他更倾向于是一种古代文字。尤其是这和玉相似的材质,加上赤金的纹路,总会让他们这种修行之人联想到一些不得了的金呀玉啊的东西。
右眼皮莫名跳动了两下,和以往的很多次那样,一些不太妙的事情又要争着出现在他面前了。路明非拧着眉,一是没想明白陈观主为什么要给他这种东西,二是他基本确信自己得了个烫手山芋。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东西卷好装好收好,装作一切正常无事发生。
但这个时候,他又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冷的视线,没有丝毫恶意反而更类似于审视,像是被当做货品任人挑选,又如毒蛇绕颈,阴冷感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的笼罩起来。这种普通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窥视却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凉意透过衣服渗进皮肤又化为刺骨的寒,冷的像被扒光了丢在西伯利亚大雪原里,太阳穴突突直跳,连灵魂都在警告他,危险!危险!!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审视的目光才消退,路明非却依旧被那股冷意钉在原地,直到他狠掐了手心一把才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肢体僵硬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他抹了把脸,指缝不知道从哪儿沾染到的类似于阳光的暖香让他的身体逐渐回温,熟悉的,温暖的,可能藏于记忆深处的,甜滋滋的暖香……
路明非平复心跳用了好一会,被冷意冻到宕机的大脑也再次开始运转,其实他并不关心暗中窥视他的是何人,毕竟依照着陈观主的话来说,他一直都是个极敏感的人,无论是直觉还是感知又或者其他方面,所以他一直都知道有一些人围绕在他身边,时间或长或短,可能是一个阵营,也可能分属不同阵营。但是从没有出现过像这样让他从头到脚都拉响危险警报的情况。那这次又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什么存在?是成精了的和玄初共同一张脸的“司命”?还是一些其他的藏在阴沟里如臭虫一般恶心的存在?
他沉着脸站了起来,环视过去所有人都陷入沉眠,那瞬间,像突然连接上了情感感知,无数复杂的情绪一齐涌进他的心里,困惑,惊慌,恐惧——从他这角度看,坐在他后方的所有人,都好像拥有着同一个表情,他们似乎在笑,闭着眼睛在笑。
那股早就退却的寒意再次爬上他心头,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机舱里安静的出奇,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甚至连那些可以称之为白噪音的飞机引擎声都被隔绝了,安静到似乎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路明非慌张的坐下,心里念叨着不能疑神疑鬼,眼神却在楚子航身上看个没完。他盯着楚子航看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不自觉的把手伸了过去,顺着胳膊的轮廓向上摸,攀上肩膀,蹭过脸颊,掠过鼻尖。
手下的热度和感受到的均匀呼吸让路明非不安的心得到了平复。
起码楚子航还活着。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像是打破了某些桎梏,那些消失已久的声音一齐涌入他耳中。扰人的引擎声在此时也有如听仙乐之感。
路明非愣了好长时间,才收回手撩开小窗口的遮光板,透过那块玻璃,外面是极其浓郁的夜色,如墨般深沉,直至他和玻璃反光中的自己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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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0,润德大厦A座,21楼。
陈观主卡着点来到了现场,那几个在他眼里看来都还算年轻人的或蹲或站,见他一来个个腰杆挺得笔直一口一个“陈老”喊的亲热,只剩下一个拿着八卦盘头发花白了一半的男人喊他“老陈”。
那是沈玉峰,沈仪的老爹,之前和陈观主相识的老伙计们大多都退居二线了,或叫了徒弟徒孙来帮忙,面熟的如今只剩下沈玉峰一个了,照沈玉峰自己的话来说,他目前还能撑两年,但再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说了。
“小仪,给老陈说下情况。”沈玉峰吩咐着自家女儿,转头又端着八卦盘忙碌了起来。
“陈老。那边的人调查完就离开了,他们也说会处理好这件事,小路道长那边您不用担心。”沈仪礼貌笑了笑,“关于裂隙,我们调查的结果显示它降临在了这台电梯上,21楼是空间波动最为剧烈的地方,通过这台电梯进入21楼的人,会百分百进入那层空间。”
“你们是怎么的出这个结论的。”陈观主问。
“纸傀儡术。”沈玉峰接话,“我和纸傀儡分别进入了相邻的两部电梯,同时操作就能得出结论。”他把缠着红布的八卦盘塞进口袋,“没有六年前那次严重,但我怀疑和六年前一样,能拥有如此明确的‘规则’肯定是冲着某一个特定的人来的。”
陈观主点了点头,他肯定了沈玉峰的猜测,“你猜对了。那么把界壁加固一下,该散就散了吧,大半夜的耽误你们休息了。”
周围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明明就几个人,却有十几个人在场的错觉,但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应该的,不辛苦。”
“不过,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沈仪问道。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只是那件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见过自己老爸,再之后老爸的身体就大不如前,手上的活计也逐渐移交给她,可是现在……
“不碍事。”陈观主说,“既然是针对某一个人的,那在我们不加干预的情况下它也会很快消散。”
“而且……”陈观主看向一边,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抱着猫咪玩偶,身着黑粉洛丽塔洋装的少女,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纤长的影子在地板上勾勒出一只猫咪的模样,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但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她的存在,“有比我们更擅长稳定界壁的存在。”
年轻人都面面相觑,只有沈玉峰露出了然的神色。
“猫儿神……”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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