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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站在窗前发呆。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操场上白茫茫一片。
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惨白,而外面黑得像是深夜。这种天就该早点回家。
教室门敞着,寒风夹着雨丝灌入,凉得刺骨。楚子航裹紧罩衫,把手抄在口袋里,接着发呆。
可能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雨天自带debuff,他倏地想起了路明非,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依照他的性子,大概是会看一路雨吧。
“楚子航?一起走吧,雨不会停的,天气预报说是台风,气象局发预警了!”女生探头进来说。
楚子航认得她,她是柳淼淼,路明非的同班同学。
“我今天做值日,一会儿走。”楚子航点头致意,他看着柳淼淼小心翼翼地走向自家的宝马,隔着教室的窗子,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路明非站在走廊上,他神色平静的看着缓缓而下的雨幕,没有因为回不了家而显现出分毫焦急。
楚子航看着他的身影,忽然想也许自己能捎他一程。
“路明非,进来等吧,外面冷,等会我家里人来接我,顺路也送你回去。”
路明非扭头看他,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欣喜,“谢谢学长。”他跑进教室,身上裹挟着在雨幕之下浸染的寒意。
楚子航示意他随便找位置坐下,自己握着手机发愣。
一道之形闪电在云层里闪灭,耳边轰然爆震。雨更大了,柳淼淼说得对,这不是一般的雨,是台风。楚子航忽然很想有个人来接他,这样他还能捎带路明非一路。他输入短信,“雨下得很大,能来接我一下么?”默念了一遍,确定语气无误,发出。
“好呢好呢没问题!在学校等着,我一会儿就到!”短信回复,那个人的语气总是这么快活。
楚子航把来往的短信都删掉,给“爸爸”看到不好。
“还要等一会,他已经在路上了,我先值日。”楚子航说。
“好的。”路明非回答的声音听起来一贯乖巧,总能给人一种乖乖学生的错觉。
楚子航拎起脚下的水桶,把整桶水泼在黑板上。水哗哗地往下流,他抄起板擦用力地擦起来,擦黑板的间隙,他用余光扫了路明非一眼,他正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雨。
他忽然就意识到了,路明非其实就是一颗未知味道的糖果,不吃进嘴里永远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口味的。
擦到第三遍时,外面传来低沉的喇叭声。楚子航扭头,窗外雨幕里,氙灯拉出两道雪亮的光束,照得人睁不开眼。
“迈巴赫!”是路明非惊喜的声音,“学长你家底这么好呀。”
楚子航对车不太热衷,但看着路明非亮晶晶的眼睛,他没有否认,“走吧。”他背上包,在路明非出去后,锁好了教室门。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车里的中年男人冲楚子航招手,笑得满脸开花。在楚子航锁好门的时候,他就撑着一柄巨大的黑伞迎了上来,“嘿,儿子!”
路明非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又看看楚子航,忍不住腹诽,比起父亲他更像一个司机。
楚子航莫名的觉得难堪,就好像男人的司机身份给他丢脸了。但本质上,除去亲生父亲这一身份外,他就只是一个司机,他一直都是一个给别人开车的司机。
他按下心中的不满,他不想在路明非面前让男人难堪,“这是我同学,顺路可以送他回家。”
楚天骄依旧笑呵呵的,“好啊好啊,多交点朋友是好事。”
楚子航抿着唇没再说话。
路明非也很识趣的没开口,他总觉得这男人和楚子航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
只是没容他多想,雨幕里走来的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雀跃地向那人挥手,“老头儿!”
陈观主一脸从容的从雨中走来,雨衣和雨伞的双重保护将他整个人遮盖了个严实,从头到脚只露出来了一张脸。
“是该说你学艺不精还是该说你丢三落四,算不出来下雨就算了还得麻烦我过来给你送伞。”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件雨衣,又丢给路明非一把伞,“快点穿好,等下还有活要干呢。”
楚子航看着穿戴装备的路明非,“其实可以把你和你家人一起送回去的。”
“不必麻烦,本道带着小徒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过多停留了。”陈观主一口回绝,待路明非穿戴整齐后拉着人就往雨里走。
只走了两步,陈观主就又回头了,他看着男人开口,“先生,我本不该扰他人因果,但既今天相见,那便是有缘,你命中有此大劫,祸及家人,我给你一句忠告,除去前方既定之路,其余皆归虚妄。”
那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陈观主说完,就冲人拱了拱手,后拉着路明非就走,没再过多停留。
“这次就不麻烦你了!学长再见!”路明非在雨幕中冲着他挥手。
一高一矮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里,楚子航收回视线,陈观主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心下不安,而旁边的男人依旧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他心中暗藏的火气一下就如燎原之势般烧了起来,他没再多看男人一眼,推开他递过来的雨伞,冒雨走到了车边,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那人怎么神神叨叨的,净说一些人听不懂的话。”楚天骄丝毫不介意被甩了冷脸,他跟着楚子航的步伐,同样的坐回驾驶位。
“他是道长,还是尊敬些好。”楚子航看着窗外的雨,雨水滑落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走吧。”
楚子航漠视了男人的吹嘘,他打开了收音机,播音员的声音比男人的声音让他觉得心里清净。
迈巴赫驶出仕兰中学的大门,速度不算慢,路旁在雨中漫步的两个身影很快就被越过。
……
路明非看着从旁边驶过的迈巴赫,心里不免郁闷,“都是顺路,为什么不蹭车回去。”
“你不能坐上那辆车,也不能介入他们的因果。”陈观主的声音很轻,隔着厚重的雨幕,路明非听不真切。
“什么?”他大声喊。
“我说,那是他们的命运,不是你的,我能给他一句忠告已经是破格了。”陈观主提高了音量,“我也给你提个醒,既定的事实是不可改变的,你可别想着偷奸耍滑去介入别人的命运。”
“为……”路明非没说完就被打断。
“别问为什么,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问题。”陈观主叹气,他的声音越发的轻,“你以后啊,会明白的。”
密集的雨点在撞击地面的时候破碎,到处都是簌簌的雨声,路明非一时难以确定,最后那句话究竟是出自陈观主之口,还是他单纯的幻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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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堵塞,车速减缓,男人的唠叨声,车主的咒骂声,尖锐的喇叭声,云层中阵阵的闷雷响声。
楚子航觉得厌烦,想把耳朵捂住,真乱,整个世界都乱糟糟的。
他探头探脑四处看,目光落在雨幕中的岔道上。上高架路的岔道,一步之遥,路牌被遮挡在一棵柳树狂舞的枝条里。有点奇怪,一条空路,这些被堵住的车本该一股脑地涌过去,但那边空无一人。楚子航心里一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只有他们看到了那条路,又或者别人都清楚那条路走不通。生物老师在课上说,动物有种认路的本能,沙漠里的野骆驼能清楚地知道什么路是错的,没有水泉,人赶它去走它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