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踏出周府大门,便被一位白面男子拦住了,原先围住周府的官兵都撤下去了,周府周遭寂静无他人。那白面男子对赵涟岁态度恭敬,他躬身邀请,说自家主人有请。
赵涟岁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瞧,瞧见一辆马车藏在幽暗地巷子里,似乎不愿被人发觉。
夜色中,只见车内的人轻轻地挑起了窗帘,露出修长的手指,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戒指,她对来人的身份恍然大悟。
赵涟岁说:“我去去就回。”
宋庭照颔首:“我们在这里等你,放心。”
赵涟岁走近,神色复杂地问:“夜色惶惶,陛下亲临此地,有何贵干?”
那人自马车下来,威严的面容令人忽视了他脸上的皱纹,紫色衣袍更衬他的贵气,一件黑色斗篷搭拢在小臂上。
“我来看看你。”
赵涟岁喉咙一哽,静静地听着他说,“元柏向我描述赵家新来的姑娘时,我便觉着像你的性子。你还活着,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祖父了。”
他没有自称“朕”,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和蔼地问候着赵涟岁的情况。赵涟岁心下烦躁,却没表现出来,忍着不耐,静静地听着这虚假的嘘寒问暖。
盛朝筠絮叨了一阵,发现眼前人并无太大反应,称帝多年,朝堂上虚与委蛇惯了,使得他能轻易看出一个人的情绪,更何况她的厌烦已经摆的很明显了。他叹了一气,将小臂的斗篷展开,抖了抖,欲披在身形单薄的少女身上。
赵涟岁手一挡,躲开了他的动作,拒绝他的好意。两人对峙着,谁也没让谁,赵涟岁直勾勾地盯着盛朝筠的面容,这才发现他是真的老了。
玉冠束起的发丝中掺杂着不少银白,平时挺拔的背此刻微驼着,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震慑朝廷的帝王了。
“夜深风大,别着凉了。”盛朝筠趁着她愣神间,将斗篷披在她身上,系紧。
赵涟岁咬着唇,退后几步,讽刺道:“陛下这一出是演给谁看?”
“元柏说你身子骨不太好,怕你出事才来的。”
“来看我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吗?结果满意吗?”
赵涟岁转身就想走,盛朝筠出声挽留,“再帮我们一次吧。”
脚步一顿,她难以置信地回头,气极反笑,“陛下,今夜一事,得利是谁我不说,这样的结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做人,莫要贪得无厌。若是真的老了,早日退位让贤吧。”
她语气讥讽,再一抬眸看向他,眼底里全是冷厉,“你是一位好君主,却不是一位好父亲。他临到死,都在恨你,恨你百般算计,把我们的命都算了进去,所以你凭什么觉着我会帮你?”
周伟合的控诉、周思琼的仙缘,以及那两位一出手就是杀招的修士,桩桩件件都是算计。算的是齐恩,亦是她赵涟岁身后的人。
即便她不出现,周思琼也能借齐恩入极星阁,因为他所求,无论是雨娘还是宋庭照都会回应。
她不知盛朝筠所谓何意,但就是不满被算计的滋味,一次又一次,还连累她身边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盛朝筠抬头看向夜空洁白的月亮,语气中仅是无奈,“当年你父亲失踪,我孤立无援,若不做足准备,盛国连这五年的平静都没有。”
周伟合确实是他的棋子,他知其担忧,所以容忍了他的不忠,允许他对两边都许了忠心。不过,不管期间发生何事,只要最后的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行。
盛朝筠:“我们对于这个结果,其实都很满意。”
赵涟岁脑袋一嗡,瞬间明白了周伟合的作用,盛朝筠需要一个人去激起民怨,挑破那层遮羞布,将事实摆在百姓面前,在百姓的支持下大刀阔斧将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剿除掉,削弱镇妖司中世家子弟的影响力。
周伟合愿意花五年时间去成为这样一个“坏人”,是因为他想保他女儿周琼思。身负仙缘的少女,若要突破束缚的枷锁,跳出被世家操控的命运,只有被人领路进修真大宗门这一条路可以走,她才能借此拥有一个强大的后台。
哪怕,这个后台并不稳固。
这事情,那位能“预知凶吉”的少女怎么可能不知道,父亲虽瞒着她朝堂的腥风血雨,却被她猜到一二,既然左右都无路,那就只能靠运气,由老天爷替她定这生死。
赵涟岁冷冷地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她没再停留,而是快步走向站立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中的宋庭照两人,扑入雨娘温暖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