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元柏猛地回头看她,鹅黄色的衣裙裹着身材瘦弱的她,脸颊没了刚才的血色,唇色苍白,但眼神十分坚定地望着他。
“我信他们,饷银一事,我更相信他们是被陷害的。”
乔元柏被她气得原地踏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愤愤地指着淡蓝色的天空,冷笑道,“你又凭什么信他们?你一个乾东郡镇妖司的成员,你来过望京吗?你见过他们吗?你到底从何而来的自信。”
赵涟岁随着他的动作看向庭院外,天色微明,星子未散,稀稀疏疏地散落在天际——天要亮了。
她比乔元柏更要冷静,“正因为赵萤生长在乾东郡,更能明白乾东郡能重建是与这些大人们脱不开干系的,他们或多或少都为乾东郡出了力!”
她借赵萤身体醒来时,所见的县令林家鸿便是其一,他是自请去的乾东郡。不然以他的才识焉知来日不会官运亨通,根本不需要去到乾东郡那么偏僻地方建功立业。
故而,即便她就只站乾东郡的立场上,也是盼着那些无辜之人能洗脱罪名。
镇妖司赵萤是乾东郡灾难的亲历者,在那场屠杀中她活了下来,在接下去的五年里,她又亲眼所见居庙堂的官员们为重建乾东郡,付出了怎么样的努力。
在这件事中,赵萤才是真正的观局者。忘川引渡中,赵萤求她了这事,她说:“涟岁,你那么厉害,你帮帮那些‘迂腐’的大人们,他们是真的为了这个国家着想,所以我信他们一定是被冤枉的。”
赵涟岁丝毫不疑,若是真正的赵萤站在这里,她会用更加坚定有力的语言反驳乔元柏。
齐元柏像是被她的理由说服了,站在一旁静默不语,也不再连连质问。良久,他像是妥协了般,踉跄地跨出门槛,撂下一句,“希望不要因为你的莽撞害了赵家。”
乔氏眼皮一跳,忽感不好,果然她看见赵涟岁释然地一笑。
“阿萤……”
她不自主地唤了一声,冲朝她看来的赵涟岁摇摇头,表示她什么都不会说,她只需要好好做赵萤便可。
赵涟岁眯着眼,扫视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赵家人。赵家自从赵太傅死后,在朝廷上便不受重视,全靠乔元柏提拔这这些争气的小辈才将赵家撑起来,所以乔元柏在赵家的话语权极重,所以他此刻对自己的问责亦是被赵家默许的。
“我与赵家,大抵是无缘的。”赵涟岁视线落在眼前的赵老夫人身上,眼眶微热,笑着说道。
老夫人毕竟多活了几十年,闻言心里如明镜般,她一把握住了赵涟岁拢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止住她的话头,“哪里无缘了,你千里迢迢地来京寻亲,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了家,怎么能说无缘呢。”
老夫人嗓音沙哑,再开口已有哽咽之意,“我让厨房给你熬了莲子排骨汤的,小火温着呢,等会让嬷嬷给你端过来尝尝啊。”她尾音轻颤,其中的不安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慌,却不知发生何时了。
赵涟岁只是抿着唇挣脱了她双手,俯身叩首:“大恩大德,涟岁没齿难忘。”
老夫人身子一颤,连忙托住她,道:“胡说什么你,什么大恩大德,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呀……”
乔氏听见这话时当场呆愣在原地,一旁的赵家人和绮罗亦是惶然,神色茫然皆不知发生了什么。
赵婉莹定了定心神,借着这些时日与赵涟岁的情分上前扶住了自家祖母,开玩笑道,“阿萤,你莫要吓我们了。你啊等会一定要去跨个火盆,去去晦气,再去休息休息。”
老夫人:“对,跨个火盆,去晦气。”她手微颤,招呼着下人去准备。
其余的人也纷纷回神,熙熙攘攘地去准备着,仿佛没听见刚才几人的对话般。
赵涟岁虽不忍,但是出声止住了,她道:“不必麻烦了,我……”
“别说了!”老夫人猛地大声打断她的话,“你跟我来!”语毕,便一把扯着她的手腕绕过众人朝庭院外走去。
赵涟岁蹙眉,但见她神色哀愁,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能跟着她去。
老人家,得徐徐图之。
老夫人晚年喜欢吃斋念佛,多数时间都在祠堂祈福,或者摘抄佛经。她将赵涟岁带进祠堂,也不让人跟着,关了门自个跪在蒲团上。
赵涟岁站在她身后,看见赵太傅的灵牌后,神色一怔,最终也跪了下去。
老夫人开口哽咽道:“留在赵家,留在我们身边不好吗?”
赵涟岁沉默几息,缓缓道:“对不起祖母,我终归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