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挺好看的,”他移开目光,声音里带着低低的笑意,“你之前不是也挺喜欢王阿姨家的丝丝?”
丝丝是棕色泰迪,特征是特能叫唤,以及,卷毛。
这么一句,蹲着的蒋京津嚎得更大声了:“你还是不是人啊傅元初?!”
“再说了,你光捂我眼睛有什么用啊?!”她边哭还边有功夫引经据典,“你这不是掩耳盗铃么呜呜呜……”
“哦——”傅元初后退一步,顺手把满手湿漉漉的眼泪擦到她的袖子上,“那不然,换一家?”
“换什么换,到时候我没头发了你负责吗?!”
骂完他这馊主意,蒋京津打了个哭嗝,顺手抢过奶茶拆开喝一口,“再说了,我还在他们家办了卡呢,哪能再去别家花钱……”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听清后的傅元初被气得,这次是真忍不住笑了:“不是,蒋京津,你是散财童子还是怎么着?”
半个小时不到的功夫,头发变了,那股蠢劲倒还和跑八百米时候,死活动不了的腿一样顽强。
蒋京津底气不足,声音虚弱得像在讲梦话:“那,我不是觉得他们家态度还挺好的,之前选店的时候你不是也同意了?!而且办卡那时候头发还没烫好呢,我也不知道呀……”
“一一,”她抬头,眼巴巴望着傅元初软声道,“你能替我维权吗?”
傅元初:“?”
见他不说话只是冷笑,蒋京津嗫喏,试图举证:“你看,我买奶茶都想着你呢……”
傅元初:“……”
但看着面蹲成一团的,眼眶还红着的人,他顿了顿,还是极力压下想骂人的念头:“多少?”
“什么多少?”蒋京津没反应过来,打了个喷嚏。
傅元初定定看她,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脱下外套扔过去,盖住她脑袋:“我问你充了多少?”
听他松口了,蒋京津嘴角又扬起来。
伸手把衣服扯下来,帽衫罩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
蒋京津猛地站起来,踉跄一步,被傅元初及时伸手扶住,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赶紧道:“不多不多,你报我名字就行!”
她心虚地避开傅元初质疑的眼神,声音又低下去,快速报了个数字:“……实在不行到时候分你一半嘛……”
嘴角抿着,一副破罐子破摔,让他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
傅元初眉心狠狠一跳,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蒋京津气死——
预感甚至都不用等到多远的以后就能被验证。
拿着退回来的钱重新回来,找到拒绝一起前往的蒋京津时,她刚才一脸的狗腿表情早已经消散得理直气壮。
“你有没有用你跟傅叔叔学会的法律知识舌战群儒呀?”
傅林先下海做生意前,是圈子里很有些名气的律师。
她脑补完,又深吸一口气,怀疑道:“还是说你使用暴力了?”
傅元初就差掰开她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皱眉道:“你猪么蒋京津?”
蒋京津早从他答应帮忙的时候,就自动重新挺直了腰杆:“……谁要跟你做同胞。”
不过她又实在好奇,于是能屈能伸,一路上,用被宽大帽子罩住的脑袋,在他旁边晃来晃去,势必要问出一个答案的架势。
最后傅元初实在烦不住,随口告诉她:“我跟老板说我是做自媒体的。”
问了一路,居然就只是这么个简单的答案。
一瞬间,蒋京津对傅元初云淡风轻的痛恨,甚至压过了对自己头发的厌恶。
所谓情绪转移,果然还是嫉妒才最有效。
她当然不服气,立马跳脚:“都怪世界上帅哥太少了,你这样的随便拾缀一下,居然也能出去招摇撞骗!”
“哦,”傅元初冷笑,“今晚洗碗就用你头上的钢丝球。”
蒋京津:“……”
好在无论过程如何,值得庆幸的是,理发师虽然受制于店长,技术还是很不错的。
洗了两次之后,虽然跟最初的设想依旧南辕北辙,但蒋京津很是看得开,慢慢也就接受了这头羊毛卷——
就像现在,虽然还是想不明白傅元初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生气,自己又为什么莫名其妙变得更生气,蒋京津也还是看得很开。
吃过饭后顾女士还要和研究生开会,不知道要耽误多久,索性让他们俩先回家。
刚到车站,要坐的公车刚好过来,蒋京津没交通卡,手忙脚乱的,乘车码没打开,打开的是付款码,怎么都刷不响。司机着急,催了她一句。
还没等她道歉,身后已经伸过来一只手,“刷卡成功”的提示音响了两次。
是傅元初。
公车启动,摇晃间脚步踉跄,蒋京津后背撞进他怀里,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温热的体温让她愣在原地一瞬,赶紧抓住旁边的栏杆。
到了一站后,傅元初推着愣住的她往前走。
“今天你脑子又不上班?”
“……公交卡忘记在学校了。”
“知道了。”
熟悉的对话,在高中发生过无数次。
车厢最后一排,相邻的蓝色塑料座位,两人书包上有同样的乌龟挂件,身上有着同样的洗衣液味道,手上有同样的、新年到寺庙里求的红绳,甚至腕上的机械表都是同款不同色。
再冷战、绝交多少次,傅元初确实也是陪她走过人生最长一段路的、珍贵的好朋友——这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窗外绿意葱翠,摇摇晃晃的空荡铁皮车厢里光影流动,和高中每次放学回家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同。
路过某段路口,绿化带新种满花,粉色的一朵朵,开在夏天末尾。
蒋京津抬起手机拍照,又拐拐旁边闭目养神的傅元初:“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傅元初抬眸,只短短一瞬,随口道:“狗问花。”
他们就是这样一起长大的。
蒋京津龇牙,伸出腿,用脚尖踩了下他的帆布鞋。
她突然又觉得,傅元初今天也没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