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黄土也不难寻,她拿着铁锹径直走向桂树下撬了一盆,倒入白酒搅和成粘稠状。
一旁看着的王师傅此时疑道:“从前我们都是用水和泥,掌柜的为何用酒?”
沈秋吟解释道:“白酒和土,可以去土腥,抹在荷叶上烤出的三黄鸡,香味更浓。”
王师傅点点头,懂了。
沈秋吟和完泥土,三黄鸡也腌制的差不多了。
她将其取来,往三黄鸡肚子里放腊肉、香肠、香菇、板栗、红枣,直将鸡肚子塞得鼓鼓的才罢休。
接下来便是用泡好的荷叶将三黄鸡包裹住。
为了防漏,沈秋吟足足包了两层荷叶才罢休。
包好后的三黄鸡用棉绳牢牢捆绑住,然后用刚才和成粘稠状的泥土涂抹在荷叶上,直至完全看不到荷叶的影子才住手。
到这步,前期的工作都已完成,剩下的便是将三黄鸡送去灶里,用火炙烤,烤至泥土裂开即可。
王师傅是烧火的好手,反正厨房不忙,他主动请缨烧火,沈秋吟清楚的他的手艺,也就让他去。
大火烧了接近一个时辰,泥土裂了开来了,王师傅小心翼翼的将三黄鸡从灶里取出来。
沈秋吟用盘子接过,放凉后用小木锤撬开裂开的泥土,露出里面冒着气的、深绿色的荷叶。
荷叶未开,一股清香便散了开来,用酒和出的泥土,包裹鸡身入火烤后,果真如掌柜的所说,香味更加浓郁。
王师傅不禁舔了舔唇,好想尝尝。
沈秋吟瞧见了,许诺道:“下回做给你吃。”
这回,她得先将就大师,毕竟要向他学保命之术,得拿出点诚意来,人家才肯教。
“好勒。”王师傅欣喜应着。
沈秋吟端着叫花鸡往前堂去。
堂上老人正拉着章丘吹嘘:“老夫生平,做法阵无数,为多少家百姓除了邪祟,本也该受人供奉,无奈做了一件错事,沦落到这个地步,邋里邋遢,衣不蔽体。说来,也是行差踏错。”
说到这儿,老人颇为感慨,似是为那件做错的事儿后悔不已。
章丘好奇问:“能展开说说吗?”
他最爱听怪力乱神之说。
老人摸着胡须,笑道:“能!不过得给钱,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
怎么不去抢呀!
章丘焉了下去,摆摆手:“算了算了,也不是非听不可。”
一场故事只能饱饱耳福,五两银子可不止饱耳福这么简单。
老人哼了一声,道:“财迷。”
章丘回:“跟我们掌柜的学的。”
都是言传身教,上行下效。
老人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捻着胡须,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们掌柜的可不是个财迷,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知世故而不世故,认得清脚下的路,也走得了通天大道,能受得了尘埃,自然也坐得了高堂。”
章丘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啥?掌柜的不财迷?我合理怀疑你也是个神棍。”
但凡有真本事的,也说不出这般话。
沈秋吟不财迷,这绝对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她一个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的人,若不财迷,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面对他的质疑,老人没有解释,也未多言,只是笑了笑,颇有一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意味。
不过,他既说了掌柜的命,章丘也好奇自己的命该如何,于是道:“掌柜的命都瞧了,不如给我也瞧瞧?”
他伸出手,老人别过头,“不瞧,我是神棍。”
欸,这还记上仇了!
他哄道:“别那么小气哇?我只是表示惊讶!”
毕竟,他那话足够令人吃惊。
“那也不瞧。”
“为何?”
这老头莫非厚此薄彼?
“因为,”老头看向他,“又是另外的价格了。”
还是要钱?
就不能像提掌柜那样随口一提吗?
气死了!
“十两银子,干不干?”老头又说。
“十两!”章丘瞪大了眼睛,“算了算了,当我没提!当我没提!”
这老头的心是真黑!不,全身都黑,没一处白的。
十两银子,张口就来,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老人嫌弃地“咦”了一声。
财迷!真财迷!
沈秋吟一个顶好的人,咋就培养出了这么一个掉钱眼子里头的下手呢?
不懂,不明白,不理解!
章丘正欲反驳,忽地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他情不自禁闭上眼使劲儿嗅了嗅,这味道,让人仿佛置身夏日荷叶堆中。
章丘也不禁文雅了一把,想到了李清照的诗——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老人比他反应更甚,被这味道勾得哈喇子流下来不说,魂也给勾没了,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站了起来,直往那香味儿的源头去。
沈秋吟正好到了前堂,瞧他们这般模样,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个个的举动,怎么有些癫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两人从香气中脱离,目光直直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
包裹三黄鸡鸡身的泥土已经全被去掉,他们入眼的是一团深绿色的东西。
那深绿色仔细一瞧能看出是荷叶,可荷叶里头又包裹着什么?
老人定睛一看,“这是叫花鸡?”
沈秋吟点点头。
老人摸了把嘴角的哈喇子,搓了搓手,“沈掌柜的手艺果真名不虚传呀!真真叫人垂涎三尺,心痒难耐呀!”
沈秋吟知晓他是馋了,便直接将手中托盘递给他。
老人接过后,迫不及待回到座位上将荷叶撕开,露出里头嫩黄的三黄鸡。
三黄鸡经过大火的炙烤,流出了些许汁水来,鸡肚子里夹杂着的食材也露出了香气。
老人咽了咽口水,扯下一只鸡腿,大口一咬,鸡肉软嫩,不柴不腻,怎一个“香”字了得。
再加上酒香,荷叶香,三黄鸡本身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老人发出一声感叹——
“万事不如吃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
今日得吃沈秋吟做的叫花鸡,他日死也无憾。
章丘见他吃得这般香,口水抑制不住生长,他吞都吞不赢,委委屈屈看着沈秋吟,可怜兮兮道:“掌柜的……”
他也好想吃呀!
沈秋吟拍了拍他的肩头,哄道:“乖啦。下回,下回给你做哈,咱有求于他,不好抢。”
“行吧,”章丘努力咽下口水,“我要大的,比他的大。”
“好好好,肯定比他的大。”
章丘被安抚住了。
老人吃完一只鸡腿,彻底上头,放飞自我,三下五除二将整只鸡也剖解下肚。
章丘傻了眼,沈秋吟真怕他被撑死,既而怀疑他究竟是不是道士。
道门中人讲究辟谷,轻盈体态,而他这个吃法,怎么看怎么轻盈不了体态,与的道门中人相差甚远呀!
老人啃完最后一口肉,满足地靠在椅子上,发出长长地赞叹声。
人一旦露出这种体态,就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沈秋吟走了上去,坐在他身旁,笑问:“大师,吃饱了没?”
“饱了!”
他摸了摸自己撑成一个圆球的肚子,人生从未如此饱过,连道门规矩都破了,都怪这叫花鸡实在好吃,令他压抑不住口腹之欲。
罪过,罪过!
得了他这一句话,沈秋吟也不再客套,直接了当道:“既然吃饱了,那大师,咱们是不是该学点别的什么了?”
老人一笑:“保命之术嘛,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