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反复复,还是姑娘的害怕占了上风,郎君掉头回走,游到了城南桥头。
下雪的夜晚,城南桥头的生意最好,人人都想去湖心亭里赏一回雪,做一回雅士。
船夫立在船头吆喝生意,姜泊清对雪不感兴趣,本想离开,可才游没几步,又停了脚步。
就这般回去,又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那个搅乱他心房的姑娘,到不如在外头待着。
但叫他上船赏雪吧,又没那个心情。
愁呀!愁呀!
当真是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他叹了一口气,终是下了桥坐上了一条船,不去湖心亭,就看看湖岸风光就行。
船夫听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仿佛在说怪人。
世人对湖心亭趋之若鹜,独他看这荒芜的湖岸景。
怪人!当真怪人。
姜泊清却不甚在意,见船上有酒,兀自拿着喝了起来。
白酒入肚,暖和了身子,渐渐生出了热意。
窗外白雪纷纷,撒盐可拟;船内郎君借酒消愁,却是愁上加愁。
撑竿的船夫察觉不对,回头看了一眼,郎君喝得面都红了。
这人不像是来赏景的,到像是来排解心中积郁的。
瞧他仪表堂堂,衣服不俗,一看就是富贵子弟,不缺钱,不缺权,那还有什么可愁的?
莫不是因为爱?
船夫拿不准,试探问道:“郎君这是为情所困?”
姜泊清停下了倒酒,看着船夫,问:“很明显吗?”
船夫答:“本来不明显的,不过郎君这般说了,那自然是明显了。”
“唉——”姜泊清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满腹心事,无人诉;想对明月道衷肠,明月亦不在。
难难难!
船夫见他愁眉苦脸,劝道:“郎君一表人才,喜爱你的女孩一抓一大把,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权贵且该风流,哪能痴情著称。
姜泊清凝视着手中酒,摇摇头:“你不懂。”
这世上唯有一个沈秋吟,能叫姜泊清动心。
船夫的确不懂,毕竟,他未害过相思。
不害相思,便不懂相思之苦。
船夫解决不了他的事,又回头撑竿,划着水,慢慢前行。
两岸风光后退,夜中湖风,吹得灯笼摇摇晃晃,火光要颤抖了起来。
姜泊清独自喝了几杯,觉着无聊,索性让船夫将船停在浅水处,进来陪他喝酒。
船夫一听,还有这好事,连忙停船,坐下时又不放心问道:“钱照给么?”
“照给的。”
怕他担心自己耍赖,姜泊清从腰间取下袋子,将钱先付了。
船夫得了钱,放下心来,陪着他喝酒。
两个人喝酒,相当于有了个话搭子,姜泊清也将憋在心里的事,说给他听。
船夫听了,也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有些棘手。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大人,咱就说没害过相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没害过相思?”
“对呀!我与我娘子乃是青梅竹马,到年纪了,就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拜了天地,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所以,我没害过相思。因为我与她,从未分离过。”
说到后面,船夫还嘿嘿一笑,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姜泊清抒发心情不成,反被塞了一嘴的恩爱,心里更不痛快了,最后沉着脸,叫他停岸,自己回了。
不过到了第二日,姜泊清又来了,还是坐他的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如此也算熟稔了起来。
“最后,我的心事是一个没解,他与他娘子的事儿,我是听了不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惜呀,我钟意的那个小娘子,却是什么也不肯应我。”
面对姜泊清的揶揄,沈秋吟心头一紧,想起那些日子自己想得太多,折磨了眼前郎君,让他彻夜难眠,借酒浇愁,她顿感不好意思,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谁让你说对不起的。”他的声音有几分不快。
“我——”
做错了事,不应该道歉吗?
他低头看着她,眸光里倒映出她的面容,柔着声音说:“阿吟,永远别对我说对不起。喜欢你,我心甘情愿。能得你喜欢,是我之幸。你不应该为自己思量道歉,你的思量也没有任何错。”
沈秋吟呀!是那样好的姑娘,她就是天上最亮的星星,能将困在黑暗里的他带出来。
喜欢沈秋吟呀,是姜泊清的幸事,能得沈秋吟喜爱,那是耗尽了一生的运气。
姜泊清呀,从见这个姑娘第一眼起,就栽在了她身上。
沈秋吟眼眶有些红,里头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唤道:“姜泊清……”
“嗯。”
她扑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膛,说道:“世界怎有你这样痴情的儿郎?”
他拍了拍她的背,“这便叫痴情吗?可对你好,喜欢你,爱你,不过是应该所做之事。称不上痴情。”
沈秋吟听了这话,落下一滴泪来,她活了十几年,两个世界,第一次有人全心全意的爱她。
怎叫她不感动。
她小声啜泣,姜泊清耐心哄着:“莫哭了,今日的妆这般好看,哭花了就成狸花猫了。”
沈秋吟动了动,用他胸前的衣服抹泪,他继续哄着:“那船夫可叫我吃了好几日的恩爱,如今我带你来了,可也得叫他尝尝,快把眼泪擦干,我带你去见他。”
沈秋吟低声说了句好,伸出手将眼泪抹干。
她立起了身子,吸了吸鼻子,姜泊清笑了笑,牵起她的手下桥,去到船夫面前。
船夫一见郎君握着女娘的手,便知这公子抱得了美人归。
他拱起手,笑着对讲泊清道:“恭喜郎君,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