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灵云喊着,伸手扶起季姜,“要不是萧宝姬故意把球打到阿姜身上,阿姜能打她吗?”
韦馥看准时机,先上前扶萧宝姬,妥帖地等人站稳,她才甩袖哼一声。
“冯二娘子强词夺理了吧!这里是马球场,球打到何处又哪里是殿下能预料的。”
杨七娘子也看不下去了,出口道。
“到底是我们强词夺理,还是你们无事生非,彼此心里怕是明镜儿似的吧。”
“就是,你们这些世族女子惯是会装腔作势的,我们哪能及得上?”
“非我们有多知书识礼,而是诸位也有些太在泥台子里打滚,上不得台面了。”
“你说谁上不得台面?”
“你说是谁就是谁喽~”
十几人分队时,世族小娘子只愿与世族小娘子一队,外带一个最得宠的八公主,冯灵云、窦家姊妹、杨家娘子自然也就分在了一队。
小娘子们在球场上就打得面红耳赤,彼此心里都憋着气呢,如今孟、萧两人一动手,算是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一片混乱里,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十几个长安最顶尖的贵族小娘子,就这样你扯我发带、我拉你衣襟,你拽我青丝、我扯你雪腮......
滚做一团,越打越勇。
不知不觉离旁边的幛布越来越近。
*
“什么动静?”
蹴鞠场一片呼声中,李兖挠了挠头,转着身四处看。
他怎么好像听见女子的尖叫了呢。
“哪有动静啊?”
窦方宝擦着汗走过来,他身材虚胖,蹴鞠顶多踢个半场,这会儿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没听到吗?”
“没有。”
李兖站在原地,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又往场地周边看去。
杨景荐脚上踮着鞠球,过来搭上李兖肩膀,“你看什么呢?”
李兖没理他,遥望了一遭的目光刚要收回,却一下子又转过回,落在长廊下时,他蓦然睁大双眼。
七哥呢?
他七哥呢?
王成晁和崔丕也不见了。
李兖揉揉眼又看,没人,他拂开杨景荐的手,往回疾走。
正巧下半场结束,众人习惯跟着李兖,此时也都跟着往长廊走。
还没走近,李兖便听到一阵叫喊声。
这次他听得切实,确是女子的尖叫。
没等他开口,窦方宝等人也听了出来,有人同样发问。
“哪儿来的声音?”
不过几息,少年们同时转头,目光飘飘悠悠落在十几步外的幛布上。
时值近晌,阳光正从蹴鞠场上方移向马球场,这么一照,便影影绰绰照出些模糊人影,扭扭曲曲、歪歪斜斜,偏没有一个是平时亭亭而立的淑女模样。
少年们大惊,不由上前几步。
天公爱调皮,呼起一阵大风,幛布被小娘子们一拉一扯,竟直接绷断了两边的拉绳,随风呼啦啦落下来。
透光红幛从天而降,把两边呆住的人全都盖进去。
“啊——”
“啊——”
顿时,一片红黑中,喊叫声响彻云霄。
李兖反应迅速,袖中随身的匕首已经抽了出来,抬臂划上幛布,却乍然对上一双同样震惊的眸子。
他来不及收手,只一转匕首,将刃尖插进旁边的泥地。
“你......”
李兖没说出来,因为季姜摔在了他身上,那颗乱蓬蓬似鸡窝的头重重砸在他的肋条上,珠钗清脆崩断。
他直接喊了出来。
“啊——疼——孟昭妗!!”
身上的人很轻,隔着一层幛布趴在他身上,自摔下来便一动不动,软软的侧脸贴在他肋骨上,鹅黄发带扯断一半,缠着青丝蔫蔫儿地垂在他身侧。
今日天清气朗,碧空万里。
李兖眼望着碧空,无力地呼出口气,踢腾着腿把季姜翻下去。
半晌,只闻耳边其他人杀猪般的叫喊,没听到季姜声音,他不禁撑着胳膊抬头,见她侧趴着,还是一动不动。
李兖又躺回去,无力大喊:“孟濯,你快来看看吧,你妹妹应该是没了。”
孟濯还没钻出来,他胡乱扯着身上的布,喊道:“六妹妹,六妹妹,这......这布的边儿在哪儿呢?”
李兖“......”
等太子夫妇和各家夫人们赶到,乍见眼前混乱一片的景象,都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喊府医的喊府医,抬人的抬人。
如季姜这样受了伤的,便被送去后面的院子暂做歇息,如冯灵云这样健硕到还能再战的,便被天都塌了的夫人们揪着耳朵各回各府。
太子府后院回廊,宝帘跟在担板旁边,边哭边走。
完了,什么都完了,她们家娘子第一次参加长安的宴会,竟然带头打了群架,还把自己伤成了这样,回府怎么交代?
担板上的季姜却忽然睁开眼,轻声道:“别哭了。”
这下,连抬她的几个小内侍都惊住,停住步子,呆怔看着担板上的人。
“麻烦放一下,我能走,你们抬别人去吧。”
亲眼得见刚才的群架,几人只能选择听话。
——然后就这么看着孟家那位据说身子极弱的孟六娘子,搭着她女使的肩,一蹦一跳走远了。
“娘子你没事吧,咱们还是去看看府医吧。”
“不用,就是扭了下脚,先去找找薛尚宫吧。”
“娘子,你刚才分明……”
季姜伸出手指头放在唇上‘嘘’了一声,道:“我刚才装的。”
“啊?”
“我……我砸到了李兖……”季姜有一丝丝心虚。
“哦。”
宝帘懂了。
以她家娘子和小侯爷的恩怨,娘子要是不装晕,小侯爷估计能把她当场揍晕。
季姜看看四周,低声问她,“你说,我是不是把太子妃的生辰宴毁了?”
不带一点犹豫的,宝帘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
季姜深呼吸一口气,想了想,还是继续往前蹦去。
“算了,已经这样了,活一天算一天吧。”
太子夫妇是文雅人,连整日风吹日晒的回廊上都种了紫藤花,花早谢尽,只藤蔓还探出头来,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已过晌午,秋阳满得溢进回廊边,枯藤也跟着沾上几分暖光。
季姜收回目光,双眼灌满秋阳的光晕。
她轻眨着眼舒缓,却见模糊的光圈中,有人踉踉跄跄扶着廊柱走近。
眼中斑驳的光晕环绕在他身边,却又笼不住他。
她见过他,好像在另一片光下。
宝帘惊呼一声,季姜才恍然回神,她使劲揉揉眼,再看过去,不由瞪大双眼。
是萧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