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殿下不去宫里拿古籍换美人儿,偏要四哥你拿咱们府上的?”
“五郎当我是傻子吗?”
孟津嘴上说着自己,却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孟濯,“你怎么知道萧九没拿。”
孟濯皱眉不解。
孟津伸出手指,比划两下。
“两本古籍,换一个人,他要从宫里拿那卷前朝的《游春图》。”
“什么?!”
此话似雷,却更比雷强,孟濯直接被劈傻在原地。
暮色渐浓,他却还是执拗地盯着孟津看,最后叹出一句,“没着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你和殿下.....你们俩.....”
想着那一书一画,孟濯心痛到滴血,踌躇半天,终于还是痛恨道:“你与萧峥……你们俩是色鬼托生的吧?”
孟濯捧心,失魂似地嘟囔:“两本啊,什么什么美人儿,值两本古籍啊.....”
“什么......”
“什么美人儿?”
一道透着浓浓好奇的沙哑声音响起,与孟濯的碎碎念无缝重合。
两人回头,便见小道后,离二人不过三步远的地方,季姜睁着大大亮亮的圆眼,来回看两人,眼底的好奇快要溢出来。
场面顿时静下来。
微风吹过,炎热中送来一丝清凉,道旁花草簌簌,四下虫鸣声声,细细入耳。
“什么美人儿啊?”
季姜两眼放光,再次开口。
她刚生过一场病,声音没有往日的清脆,透着一丝嗡嗡的沙哑,可即便生病,那双眼还是灵动狡黠,神采依旧。
孟濯乍见是自家六妹妹,心下很是欢喜,可只欢喜了一瞬,因为季姜听到了。
这种事怎好污了他家六妹妹的清听。
孟濯与孟津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笑道:“妹妹不是还病着,怎的出来了?”
“已经快好了,在院子里实在闷得很,正巧借着给祖母请安,出来转转。”
这月余以来,季姜几乎隔几日便收到孟濯送到重明院的糕点,有时还伴着一小瓶天香阁的甜露,他本人更是往重明院跑得勤。
季姜起初觉得奇怪,直到五娘与她说:
孟濯和李兖是极要好的朋友,东观堂的读书伴当。
这下,季姜便明白了几分。
她这五哥怕是心中有些愧疚难安吧。
季姜心下觉得好笑,却放心地收了孟濯送来的东西,还向五娘打听了孟濯的喜好,命人把沈皇后给她的书画送给孟濯赏玩。
这礼送到了孟濯的心坎儿上,当夜他便拉着孟潇来重明院一同用饭,季姜又喊了五娘,四人加上各自的女使小厮,直闹腾到郑氏遣人来叫,方才散了。
她与这位五哥相处日多,脾性也合得来,便愈发熟稔起来。
“听五娘说,六妹妹要搬去观雨院了?”
孟濯不动声色,继续扯开话题。
他隔着衣袖轻轻把季姜拉到了两人中间,三人一道往前去。
“是啊,要去观雨院。”
季姜点头,想到什么,嘴角微微翘起。
“重明院还是暂且先空着吧。”
院子空着,说不定到年节,郑家姐姐就回来住了呢。
她也好与她一见。
“观雨院,”
孟津也插上一嘴,“那岂不是离二姐的院子很近。”
“听阿姐说是。”
季姜答完,左右看看。
想到方才两人压低声音说话的样子,她也压低声音。
“所以,到底什么美人儿?”
她圆眼晶亮,声音低弱,如偷食的小仓鼠般,哑着嗓子还要问。
又是一阵沉默。
当季姜第二次歪头“嗯?”时,孟濯闭了闭眼,壮着胆子开口。
“美人.....九殿下要的。”
这个名字一吐出来,孟濯觉得轻松多了,甚至还有点舒心。
他重重点头,似下定决心。
“对,就是他,萧峥这个人啊,素来就喜欢长得漂亮的,而且还贪心,一个不行还要一双,得陇望蜀,贪得无厌,还连累别人跟着他受累,妹妹日后若是去东观堂,万万记得离他远些。”
孟濯边骂边拿眼刀戳孟津,指桑骂槐,孟津脸皮厚,仰头看天只作没听到。
季姜听罢,眨着眼,低声认真问:“找美人做什么?”
“做......”孟濯实在羞于启齿,最后无力地看向孟津。
“做什么啊,四哥?”
季姜也跟着看向孟津。
孟津继续看天。
“天色不早了,祖母姊妹们该等急了,走吧。”说完抬脚走得飞快。
孟濯紧跟其后,两人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好似后面有鬼追赶他们。
的确有鬼。
有大鬼,还不是好鬼。
季姜看着两人,默默腹诽,口中轻道:“《游春图》么?”
还没进祝明堂,季姜便听到满堂女眷的热闹说笑,三婶婶郑氏的笑声干净爽快,叫她一听就想上弯嘴角。
门前婆子给季姜打帘,她笑着欠欠身,抬步走上内堂廊道。
一进门,只见孟老夫人坐在中间的罗汉床上,旁边围了一圈女眷,郑氏正拿近来长安的趣事哄孟老夫人开心,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哎呦’不断。
甫一抬眼看到她,便招手让她快坐。
季姜扫一遍屋中位座,见二姐姐明妗坐在遥妗和她阿姐中间,不由觉得好笑。
往日祝明堂多是按姊妹排行就坐,可自明妗得知几个妹妹拌嘴之后,便次次坐在正之间,把两双人隔开来。
季姜站着发呆发笑,菁妗撇嘴嫌恶“呆子”,遥妗方要附和她,便被明妗一记冰冷眼神打回去。
遥妗怯怯瞪她一眼,到底没有跟着出言讽刺。
知妗淡淡看两人一眼,笑着扯扯季姜衣角,把人拽回座上。
满屋女子说说笑笑,季姜撑着头,随意听得两句,什么东宫寻书画、什么大儒入京、什么新设四门学.......
季姜听不大懂,只昏昏欲睡,却倏然听到孟老夫人声音。
“可怜见的,咱们六娘大病一场,这小脸都瘦下来了,”
孟老夫人叹气,看向郑氏,“回头吩咐厨上的,给六娘炖些滋补的汤来。”
郑氏自然满口应是。
“瘦了?”
底下,季姜摸摸自己的脸,转头小声问旁边的知妗,“阿姐,我瘦啦?”
知妗假借查看,偷偷捏她的脸,窃笑道:“没有吧。”
“我也觉得没有,”想到孟濯送的糕点,季姜摸了摸肚子,“好像还胖了些。”
前边。
郑氏轻轻给孟老夫人揉着肩,笑道:“六娘先前在重明院,还有五娘帮衬着照料,可五娘终究年岁小,如今搬到观雨院去,有二娘在,阿家便更不必挂心了。”
三夫人邹氏是个不省心的,故而明妗自小是养在孟老夫人膝下。
毕竟是唯一一个亲自带大的孙女,老夫人最是爱听旁人夸赞她,一听此言,眼底笑意都浓几分。
可季姜明显看到,一旁五娘嘴角落了下来。
“你这张嘴,惯是会说的,”
孟老夫人依靠在长枕上,“阖府上百口人,我老婆子哪能不想啊。”
“别的媳妇不敢说,”遭老夫人轻斥,郑氏也毫不见软,反倒一叉腰,道:“只保准二伯回来时,给他一个胖乎乎、白净净的女儿。”
季姜闻言,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直起身子来,一时精神不少。
是的,她那从未谋面的阿耶,孟大将军,孟詹山要巡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