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姜是不着急,萧峥是越听越兴奋。
只有旁边的帝后对视一眼,沈皇后笑道:“不管他,方才咱们说到哪儿来着?”
靖武帝适时开口,“东观堂。”
“是了,”
沈皇后轻轻抬臂,招手叫季姜到身边,她轻抚了抚小娘子攒的小发包,笑问道:“我们六娘想不想去东观堂习书?那里的小娘子可多了,宫里的四娘、五娘也都在东观堂。”
季姜眼珠微转,她其实是想去的。
天资聪颖者尚且更加勤勉,而她既然起初便不如旁人,那不就更应该尚学尚勤嘛,不求如阿姐一般,可起码也要如毓娘和映采一般能识文断字才好。
季姜将要点头应下,便听殿外爆发出一声惨叫。
李兖终于开始叫喊起来,并且一声高过一声,还不时伴着几句‘好疼啊’‘疼死我了’的干嚎。
靖武帝听得直皱眉,轻抬下巴示意门口的内侍出去看看。
而季姜刚要点下去的头僵住了,她转而问道:“小侯爷也在东观堂?”
沈皇后温笑着如实道:“阿驷自小多住在燕北的武延公府,去岁才刚回长安,他也是年初才入的东观堂。”
季姜一心向学的心猛地一坠。
果然,李兖就是她进取路上最大的克星。
季姜眉头都快皱成个‘川’字,沈皇后忍不住笑道:“阿驷那小子六娘你不必放在心上,东观堂就在东宫附近,”
季姜不解。
沈皇后凑近她,悄悄小声道:“阿驷最听他太子三哥哥的话,他若敢欺负你,六娘你就往东宫跑,就说是本宫说的,太子妃会护着你的。”
季姜心底还是有些发虚,皇后娘娘的话只给她吃了半颗定心丸,剩下的半颗嘛......
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旁边的靖武帝。
借着广袖的遮掩,沈皇后摸到靖武帝搭在案上的手,使劲拧了他一把。
明显在状况外的靖武帝疼得皱了下眉,收回目光便看到他的妻子正笑着瞥他。
“对,他不敢。”靖武帝郑重道。
“可......臣女人微言轻,身子又不很好,可小侯爷却是会武的,我.....我哪里跑得过他,如今又实实在在得罪了小侯爷,若真去了东观堂,那怕才是羊入虎口了。”
看小娘子越说眼眶越红,靖武帝长叹口气,有些肉疼道:“不怕啊,他若真敢犯浑,我就叫太医院给他开药,让他再不能动武。”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一旁的萧峥叹为观止以至想拍手叫好。
他现在先不想什么样的虎有这样大的胃口,能吃下季姜这个看似温和的炮竹,他只想——
这孟六不会是他亲妹妹吧,怎的一向不爱妥协的阿耶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
得了这一句,季姜眉眼瞬间染上笑意,“那......臣女就谢恩啦。”
这脸变得也忒快吧,靖武帝想。
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他是帝王,更不会食言而肥。
便这样吧,左右太医院的药有毒就有解,不算什么大事。
“话虽这样说,可臣女还是先出去与小侯爷说几句话,也好缓和缓和。”季姜忽然懂事起来。
她主动想与李兖说话,沈皇后自然没有不允的,便叫宫人带着,放人出殿去了。
季姜一走,萧峥也坐不住了,他起身随便道句告退便追出去。
两个小辈一走,靖武帝便松泛地靠上后面的软枕。
他望着配殿大门,忽地笑出声,“茂直稳妥悍勇,谢东篱明节重礼,夫妇俩可都不是这样七窍玲珑的人,怎么竟能生出这样狐狸性情且心还硬的孩儿?”
沈皇后手指缓缓敲着矮案,闻言便笑起来。
“这就心硬了?圣人未免太偏心阿驷了吧,若我是六娘,这会儿绝不会出去,且让他再吃几棍子去。”
“看来,六娘这孩子很得令嬴你的心了,那想必武延公也会中意她。”
沈皇后唇角笑意渐消,但眼底却愈发温柔。
“六娘其实很像她的舅父,是东篱三个孩儿中最像的,连性子都像,”
“阿驷也像,你听,棍子声都落了他还在那儿干嚎,这小子,惯爱撒娇的。”
她话音轻柔却直钻人心,靖武帝闻言也沉默下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年平城郊外夏日的灼灼烈阳。
他奉父亲之命前去迎东阳谢氏族人。
四人结伴穿密林而过,却忽见枝丫上跳下一个红衣少年,他尚没瞧清少年的模样,身旁的平戈便提剑与人缠斗起来。
靖武帝讲着,自胸腔里发出一阵畅快的笑。
“你不知道,那会儿他们二人打在一处,士闻还要上前去给他们掰扯道理,茂直见势不对,拉着我便往平城城门跑,”
“可我们走错了门,正巧撞上领着那帮读书人出来闹事的文功,差点没把我们俩给踩在脚底下。”
当今的赵国公杨闯,字平戈,文宣侯李禹君,字士闻,承安伯窦绩,字文功。
几人都是当年靖武帝在平城的伴当。
沈皇后轻笑出声。
靖武帝看向沈皇后,一向深邃的眼底流露些许温柔,帝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五月温阳里话起往昔。
而殿外,三个小的聚在一处则又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