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乘坐摩天轮的愿望达成,翟悉在出舱之后就无所无求了,一起在路边溜达散步到天黑,往辅导班回的时候,又不约而同地沉吟不语了下来。
夜色隐秘,进屋后,还散在前台的套套打破了平静,翟悉用整理东西的动作掩饰掉那一层秘而不宣:“这剩的放在哪?”
“我来收拾吧。”王玉儒从他手里接过去。
翟悉跟在后面,看到他哥把东西放进了睡衣的口袋里。
“嘶……”他吸了口气,“今晚还能用上吗?”
王玉儒把床上乱得很有态度的东西都收起来,背对着翟悉,语焉不详地说:“晚上不睡觉了吗。”
“睡觉之前呢。”翟悉看着他。
“睡前……”王玉儒转过来,似哭似笑地看了翟悉一眼,“咱还能想点别的吗?”
“哦。”翟悉歪了下头。
王玉儒把酒吧带回来的饮料递给翟悉:“快到期末周了不?”
“喂,风花雪月还没够呢,”翟悉接过来喝了口,“提什么这么冷酷的事情。”
“一起学习会很冷酷吗?”王玉儒笑了笑,“我等下还得改改程序权限。”
“你又要忙了?”翟悉瓦着脸想了会,去门口抓着书包走过来,“我也不闲,我可要好好学习的,还有两三周就要期末考试了。”
“好,”王玉儒帮他把桌子收拾好,拉开椅子请他入座,“学吧。”
“……行。”翟悉边笑边坐了进去。
由奢入俭难,何况万恶之首就待在旁边,翟悉回收状态就废了好一阵狂风暴雨的蛮劲儿,但好在被王玉儒投入工作中的磁场影响到,不知不觉也就这么学进去了。
明年是个早年,元旦都被压缩进期末复习周里,翟悉算着自己的复习进度,有点舍不得把那三天拿来放假了。
“哥,”翟悉背完知识点合上书,哭丧着脸往王玉儒身上倒,“我感觉复习不完了。”
王玉儒把他扶起来:“能的,还有好些天,我帮你规划一下。”
在了解完翟悉的考试范畴和复习进度后,王玉儒也叛变了,有点凝重地翻着日历:“是有点紧迫了,元旦也留着看看书吧。”
“跨年哎,”翟悉纠结死了,“我想回来跟你一起过。”
“坐车太耽误时间,我去找你。”王玉儒说。
纠结瞬间化没影了,翟悉叫了声好,很是不知天高地厚似地笑了起来。
“反正不管怎么样,那个点儿你要跟我在一起跨年的。”
“嗯。”王玉儒也笑着应道。
这周送翟悉去车站后,王玉儒就开始着手准备取证的事情了。
之前权限里设置的同步仅能把登录信息传到焓特的系统云端,跟陆槐川去试验新程序时,他让陆槐川盯好这边,自己趁机去到总控室拷贝云端记录。
但显然对方是有这层防备意识的,早已消除了云端的登录信息。
不过好在王玉儒还留了一手。
他调取暴走伤人那只机器的黑匣子,其中就记录到,机器人在突然加速之时,执行了一段非原始程序的加密指令。
这应该就是强加的病毒了,而就在病毒触发瞬间,有个来自公司内部IP的远程连接。王玉儒又让蔺之暮查了下公司内网地址,那个IP,就恰好对应到曹闰国的办公室。
陆槐川对王玉儒鼓捣这一通看得云缭雾绕,蹲到他身边看看电脑:“你到底要干什么?”
“帮机器人洗清罪名,”王玉儒指着那个地址,“人为的。”
“我去,真假?”陆槐川立马起了劲。
王玉儒把大概的关系纠葛讲了一下,陆槐川就轴得不行,一遍遍催王玉儒别等了,赶紧揭发这件事。
虽然程序无罪,他们搞技术的也不担责,但王玉儒已然没有袖手旁观了,把证据提交给企业纪委,又在陆槐川怂恿下,向安监部门进行了举报。
做完这一切,王玉儒并没有感到除恶扬善的神清气爽,他边把机器人安装回去,边跟陆槐川说:“是不是应该先找一下曹闰国再举报。”
“那哪儿行,”陆槐川说,“杀人之前还得先提醒一声我要杀你了啊?”
王玉儒笑了笑,心里却总揣着要紧事儿似的松不下来,而一切就像那墨菲定律,担心的总会来,就在他们装好机器人起身要走时,在自动化车间门口,出现了曹闰国的身影。
曹闰国脸上都快黑成夜了,冷着脸朝王玉儒走过来:“聊一下。”
“我们准备走了。”王玉儒有那么一瞬竟然心虚了,他低下视线,说要走,但也没有动。
陆槐川一闻到战火味儿就知道这人谁了,把扳手往工具包一插,单手指向曹闰国就开始骂:“聊?行啊,聊会儿,不如你就跟我们聊聊,你这会儿来,是急着删服务器日志啊,还是又想给机器人喂病毒啊?”
王玉儒听到这声暴躁的回嘴,就知道自己找陆槐川来是带对人了。
“我也有我的原因,”曹闰国本就黑蛋一样的脸快变成松花了,他哽了哽,生硬地叹气,“你们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做人留一线,事儿不能做这么绝。”
“留一线?”陆槐川直接气笑了,“您老往程序里塞病毒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留一线?机器人暴走差点砸死工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留一线?现在跟我们扯这个?这脸皮是拿焊枪都打不穿是吧?”
“你怎么说话的!”曹闰国压着声,显然不想闹大。
王玉儒有了点底气,接话道:“难道您说的留一线,是再留个程序权限,方便下次继续嫁祸蔺之暮吗?”
“哦,那估计就是了,”陆槐川叉着腰,“您这做人的套路,我们年轻人是学不会,也不敢学。”
曹闰国终于绷不住了,低吼一声:“你们别太过分!”
陆槐川摊手,满脸无辜:“过分?我们哪儿敢啊!我们就是俩搞技术的,哪儿比得上您啊,技术不行,心眼来凑,阴人的手段那可是在行业里遥遥领先。”
眼看曹闰国脸色已经黑得冒阴气了,王玉儒赶紧拽了陆槐川一把,说道:“我们真准备走了。”
陆槐川哼了一声:“行,我们这就走人。不过友情提示一下,安监部门的人估计已经在路上了,您要是现在往外跑跑,没准儿还能赶上去跟他们聊聊。”
说完,陆槐川拽着王玉儒转身就走,留下曹闰国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被焊枪烤糊了的电路板。
“可是那小子他又是凭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喊。
王玉儒脚下微顿,但陆槐川走得急,没能让他停下来。
“凭什么他就能接这么好的项目,凭什么说给他升职就真升?我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十七年!他来这儿都还没干到两年,凭什么!!”
王玉儒扯开陆槐川,转过身来。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苦恼不堪的曹闰国,语气温和却坚定:“也许是凭他接手项目后,每天盯生产线到凌晨三四点,凭他为了调试程序在车间睡了半个月,几乎每一件事都是亲力亲为吧。”
曹闰国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可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眼神里的愤怒也渐渐被某种更复杂而广阔的东西所取代。
“对不起,曹哥,之前答应您帮忙提申请加绩效的事情,我可能办不到了,”王玉儒看着他,最后轻声补了一句,“曹哥您资历深,技术好,我们都敬重。但这年头,机会不全是熬出来的,也是做事做出来的。”
说完,王玉儒微微欠身,不再多言,转身和陆槐川离开了车间。
身后再没有传来曹闰国的声音,只有自动焊接机器人运转的嗡鸣,在空旷的厂房里悠悠回荡。
从焓特出来,陆槐川还没气够,吐槽了半条街。
王玉儒劝慰几句,适时地提了元旦请假的事情:“今天程序也运行成功了,我就不回学校了,提前放一天假。”
陆槐川小眼一眯,感觉有瓜:“你要干嘛去?”
“去外地旅个游。”王玉儒说。
“哦,跟谁?”陆槐川挑眉,“给你送花的那位吧?”
王玉儒不太自在了,笑笑说:“对,是去找他。”
“我靠,你还是异地啊,”陆槐川朝他伸手,“照片拿来,我瞅瞅。”
几乎一瞬间,王玉儒就慌得视力散光了,他凝了凝神,找了个拗口的理由:“我赶车,得走了槐川……回头再给你看。”
“哎!”陆槐川喊,“不给看就直说嘛!”
王玉儒只好挠了挠眉心:“是的,不给看。”
陆槐川唏嘘:“你这女朋友护得真紧。”
王玉儒没接话,又说要走了,匆匆告别了陆槐川。
跟陆槐川分开十多分钟后,站在高铁站门口,王玉儒甚至还感到了一阵心悸。
也不是他不愿公开。
实在是……不敢。
周梓甄这学期谈了个搞自媒体的,那男友就在网络媒体上秀恩爱,有条尺度还挺大的动态火出了圈,连机器人中心这边的实验室都有刷到过,有些人得知这是他曾经的师哥,还找来跟他打听八卦。
王玉儒有听过大家谈论此事,也知道他们对同性恋的态度,说不上厌恶,但也不认同,总之就是,不太明朗。
尤其是目前关系还算挺好的陆槐川,就曾一脸嫌恶地说出“这种的不都该藏着吗,就这么说出来也不嫌丢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