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这份差事，一边给蔬菜浇水还会一边哼着歌。

原本毡帐了多了个小姑娘，小姑娘害羞，暮钦晋自己也不自在。如今云宁殊把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些盆栽上，暮钦晋倒也觉得轻松自在一些。

而且他很快又发现了种菜的好处——云宁殊有床了。

原本怕被萨达人发现端倪，他的毡帐里只有一张床。夜里云宁殊都是睡地上的，原本是他想睡地上，但云宁殊无论如何都不肯，他也只能作罢。至于为何不两个人睡一张床，倒主要是他不愿意——小姑娘才十四岁，不得已要了她已属无奈。若还跟这么个半大姑娘睡一张床，他就太禽兽了。

他让人给云宁殊打了一张很大的矮脚花架，白日里放盆栽，晚上就把盆栽拿下来，铺上被子给云宁殊当床。

如此一来，云宁殊有床睡了，他也不再因为自己睡床小姑娘睡地上而心虚难眠。

只可惜，云宁殊这个自小就长在萨达的小姑娘似乎没有种地的慧根，她每天比小蜜蜂还忙忙碌碌，结果却是才过了五六日，那些绿油油的菜就黄了一大半。

偏偏那几日云既异外出办事了，云宁殊又是着急，又是自责，忧思之下便得了风寒。大夫过来给云宁殊看病，云宁殊却求着大夫帮她给她的宝贝菜看病，大夫是大夫，又不是农夫，自然没理会她，倒是暮钦晋看出了她的心病。

南燕的太子自然也不会种菜，好在跟着他出质萨达的属下不全然是勋贵子弟，像老达等人，就是种过地的。

云宁殊病恹恹的躺在毡帐内，老达他们不方便进去。暮钦晋便将那些发黄的植物一盆一盆搬出去，让老达他们看，再一盆一盆搬回毡帐，按着老达他们的指导悉心养护。

望着毡帐里弯腰检查植物的修长身影，云宁殊感动得都快哭了，在识府里求着巫憬憬：憬憬，求你替我抱一抱殿下，代我谢谢他。

巫憬憬答应了，掌控了云宁殊的身体后便从简易的矮脚床上爬起来。云宁殊害着风寒，巫憬憬就走得踉踉跄跄，暮钦晋听见身后动静，转身扶住了她：“怎么起来了？”

那时候的巫憬憬分魂两处，两处的“巫憬憬”都不爱说话，她伸手抱住暮钦晋的腰，算是完成云宁殊的请托。

暮钦晋自然不晓得巫憬憬与云宁殊之间的小秘密，只当小姑娘病了，身体难受、心里害怕想找人撒娇。他拍拍云宁殊的背，带她去看她的宝贝蔬菜，一盆一盆地教她以后如何养护。他有一双善于雕刻的手，怕云宁殊记不住，索性取了刻刀将养护要点刻在陶盆上：几日浇一次水，喜阴还是喜阳，需要沙土、黏土还是壤土……

他雕得好，字更好，那份体贴又是好中之好。云宁殊是个极安分的姑娘，她知道巫憬憬是为太子殿下而来，从不会在自己掌控身体时贪图暮钦晋任何东西。唯独这几个陶盆，云宁殊在临死前很是郑重地请求巫憬憬把它们让给她，当她的陪葬品。

只可惜这一次暮钦晋只带回了云宁殊的骨灰，没有带回那些盆。

再后来，云宁殊严格按照暮钦晋刻在花盆上的要点养护那些蔬菜，暮钦晋也会时不时关照她和她的宝贝，那些蔬菜在太子殿下的寝宫长得极好，不仅让云宁殊和巫憬憬吃上了顿顿有草啃的好日子，还都开花结果，寿终正寝。

云宁殊把每一棵菜都打理得很好，暮钦晋记得她种的那些菜里面，最先开花结果的是乌塌菜，那五六棵乌塌菜被她养得墨绿墨绿的，精神抖擞得恍若植物界的大将军。在五六团金黄色的花开尽后，那五六棵乌塌菜结了一小捧菜籽。

那时的云宁殊把菜籽一颗颗收集起来，捧在手心，献宝一样给他看。那是一个虎起来像个小霸王，乖起来又特别惹人怜惜的小姑娘，他还记得他曾许诺她一个专属于她的小岛，让她种满她想种的花果蔬粮。

可惜，他骗了她，也害了她。

那些蔬菜都开花结果，寿终正寝，唯独那悉心养护它们的小姑娘惨烈的夭折在最好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