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出来时,巫憬憬是带着面纱的,他那群属下的眼睛瞪着,仿佛要喷出火焰把巫憬憬的面纱烧掉。
除了向云既异透露了些许,暮钦晋对其他人都未透露这位凭空而降的太子妃的讯息。他的下属他清楚,虽然品行都很端正,对他也很忠诚,但本质上都算是在草原上粗糙着成长起来的,嘴巴算不上牢靠。事关女儿家名节,等他向巫世南提亲时,他们自然就知道了。至于为何要跟云既异透露,一来云既异肚里九曲十八弯,嘴亦是严得很;二来他这条求亲路不算好走,还是需要云既异这样脑子好用的人帮衬着的:三来,虽然云既异自觉当初是他逼着暮钦晋纳的云宁殊,这些年从未敢与他认亲,总是以属下自居,但在暮钦晋心里,是将他和云从缺视作妻舅的,他要再娶,自然该提早告知。这也是之前他把自己娶妃的事情交托给云既异的原因之一。
两人回到别院时,巫夫人已经在别院正门等着了。别院的正门与一般庄园不同,一般的庄园要么是假山流泉,要么是宽阔的广场,巫府的这座别院的正门却是八个大磨,此刻三个细皮嫩肉的少年正吃力地推着其中三个磨,奶白色的豆浆从石磨夹缝中流到磨盘上,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豆香。
大磨不远处有一紫藤架子,巫夫人和十三郎正对坐着下棋,一人手里拿了一杯豆浆。
见到巫憬憬回来,巫夫人扔下棋子,迎了上去:“憬儿,娘的乖宝,是这儿的床不好睡吗,深更半夜跑出去做什么?”
巫憬憬看了暮钦晋一眼,心道,东宫那张拔步床是挺好睡的。
暮钦晋知晓她那一眼的意思,耳根子微微泛红。
巫夫人见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心里倒是有几分欣慰:难得她的宝贝女儿对男人感兴趣了,也难得这个男人似乎对憬憬也有些情意。她的女儿她养得起,即便她这个做母亲的先她而去,也自会将她的将来安排妥协,但若是能有个中意的伴儿,那她百年时自然能更放心。
看着巫憬憬与暮钦晋挨坐在一起的时候,巫夫人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忽然间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老了。
巫憬憬可以不回应巫夫人。暮钦晋一心想着当好女婿,自然不敢不回应,但是吧,让他现在用暮钦晋的身份,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只能继续用“秦光”这个身份:“晴光见过夫人。”
巫夫人看了暮钦晋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喝豆浆吗?”
巫夫人没头没脑说上这么一句,暮钦晋不敢傻乎乎直接说“喝”还是“不喝”,他顺着巫夫人的话,将目光看向推磨的那几个人。
巫夫人见他还挺有眼力见的,笑道:“这几个人的嗜好是跑步,可惜我这别院太小了,不够他们跑,他们跑不过瘾,跑着跑着就跑出别院了。外面的天地可不像别院里这么安全,我顾虑他们的安危,又不忍心扼杀他们的嗜好,只好给他们斥巨资买了这几个磨盘,让他们跑个过瘾。”巫夫人看向暮钦晋,笑容更慈爱了,“听说,小伙子你也很喜欢跑步?”
暮钦晋摸摸鼻子,主动下去认领了一个磨盘。
堂堂太子殿下自然是没有磨过豆子的,暮钦晋看了那三个人一会儿,倒也很快上手了。
巫夫人轻声嘀咕了句:“倒是个脑子好使的。”
巫夫人拉着巫憬憬走回房间,轻声问道:“憬儿,你昨夜与那小骗子成了?”
“小骗子?”巫憬憬问道。
巫夫人笑而不答,关切道:“你的体质碰一碰都会淤青,那处肿了吧,娘给你备了药膏,来,娘给你抹抹。”
被巫夫人如此直白地问,巫憬憬倒是没害臊,只是一本正经道:“抹过了。”昨夜烟花散尽后,她已经累得恹恹的,是暮钦晋帮着她洗漱,抹了伤处。
巫夫人挑了挑眉:“倒还算是个知道疼人的。”
巫憬憬道:“娘,放他回去。”
巫夫人推开窗户,楼外万顷良田,春风拂过处,新绿招摇,燕子在春风中穿梭,衔泥筑巢。巫夫人悠然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种日子多好,说不定,”巫夫人转身看向巫憬憬,意味深长道,“说不定这就是那小骗子梦寐以求的日子,难得遇上桃源之梦,何必早醒。”
巫憬憬走到窗户边,与巫夫人并肩立着,看着楼下远处暮钦晋推磨的样子,嘴角微微上翘:“我去给他放黄豆。”
巫憬憬走回到暮钦晋身边,暮钦晋正停下来准备加豆子,巫憬憬接过他手里的勺子,舀起一勺黄豆倒在磨眼上,暮钦晋笑道:“你倒是比我懂,方才我看了那几位才知道这豆子是往磨眼里放的。”他一边说一边推起石磨,推得有模有样,仿佛天生就是一个豆腐潘安。
巫憬憬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一派优雅,十分好看。
暮钦晋一边推着磨盘一边问道:“你母亲说你了吗?”
巫憬憬摇头。
暮钦晋松了口气,又问道:“那说我没?”他现在开始在意准岳母对他的看法了。
巫憬憬又摇头。
暮钦晋好奇道:“她说了什么?”
巫憬憬道:“她拿药让我抹。”
暮钦晋脸微微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