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仁昭帝下朝后正打算去勤政殿，等在一旁的和公公上前道：“启禀陛下，夕诚子道尊在亲和厅等您，同来的还有太子殿下。”

听到“太子”两个字，仁昭帝有些恍惚，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唯一的血脉，南燕的储君，可自己对他却陌生得很。

当初会封暮钦晋为太子是因为慕容云屏在弥留之际用目光哀求他，她高傲要强了一辈子，从未求过他。他不忍拒绝，也无法拒绝。

其实，慕容云屏断气后，他失魂落魄地从宫殿里走出来，冷风吹过时他就后悔了。

只是金口玉言，他改不了。

走到亲和厅门口时，仁昭帝停下了脚步。

他记得云屏出生在夏天，那时候慕容夫人在郊外的山居避暑待产，云屏出生那一天，四面云屏合，千峰如雪浪堆，她父亲便给她取名云屏。

他少年时，若是心绪不佳，总会往山里钻。他父皇夸他心性淡泊素达，能望山色而忘忧，其实不是，山色慰藉不了他，天上四合的云才行。

后来，他成了皇帝，再也不曾往山里去了。

他抬头，今日骄阳格外好，万里无云。

仁昭帝的心恢复了淡漠，缓缓走进亲和厅。

亲和厅里，夕诚子已经坐在大厅里喝上茶了。

对于其他人，皇帝未到时，是坐也不敢坐的。放眼南燕，敢这么随意的，只有夕诚子一人。

对于这位族兄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仁昭帝已经非常习惯了，不习惯也得习惯，南燕的权力表面上是归属于帝王，实际上却是集权在暮家。若要深论，若是夕诚子想当皇帝，这张龙椅就轮不到他暮铕执来坐。

总体来说，除了不怎么待见他，仁昭帝对这个族兄还是很满意的——暮家族长往往一心向道，很少掺和朝政，到了夕诚子这一任更少，除了隔三差五地问他要点钱以及在户部安插了一些人手外，这位族兄几乎不参与朝政。

仁昭帝露出和煦的笑容：“多日不见，皇兄越发精健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主位坐下，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惊讶于夕诚子这几年快速的衰老，心道阙月城果然是个泥淖，便是半步进仙的夕诚子也扛不住。

仁昭帝走进来时暮钦晋就下跪行礼了，仁昭帝走过他时却看都未看他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他便在那边继续跪着。

夕诚子道：“精健？一个穷光蛋如何精健得起来。陛下，我是来讨债的。”

仁昭帝勉强笑了笑道：“皇兄，当年我们可是说好的，朕同意留下阙月城，你负责筹钱维持城里的生计。”

夕诚子白了他一眼，道：“我是来讨债，又没说是找你讨债。”

夕诚子从怀里摸出两本账册。

静公公立刻过来取，夕诚子没有给他，随手一抛，两本账册就落到了仁昭帝的龙案上。

对自己的官员是什么德性，仁昭帝心里是有谱的，对自己这位族兄的脾气他心里更是有谱。若他想为了所谓的面子跟他这位族兄推诿几句，他这位族兄能当场冲上来把他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仁昭帝翻了翻账册，替账册上的臣子一股脑儿认下了这些“债务”：“朕这就安排宣英督办户部。”

夕诚子指了指还跪着的暮钦晋：“你那三儿子把南燕的户部管得乌烟瘴气的，我的债可不敢交给他讨，这不有现成的人选跪在这儿？”

仁昭帝看向暮钦晋，有些晃神，他记不起他的表字了。

暮钦晋心中冷笑，再次叩首：“晴光给父皇请安了。”

原来他叫晴光啊。

仁昭帝眼神冷了下来，想起自己给他取这个表字的由来——云屏散去，方现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