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透露出的那点火光是从厨房漏出来的,严格的说,是在厨房外。一个国色天香的姑娘正以一种很不“国色天香”的蹲法,蹲在一只煤炉前。那炉子原本是在厨房里的,那姑娘大约是又想用炉子,又想守着院子门,这才把炉子搬了出来。
见他回来,她站起身,绽放出笑容:“祝昭,你回来啦。”一边说一边往他小跑过来,跑了几步似乎又记起什么,停下脚步低垂下头,像一只做错事等着挨训的狗儿,模样儿好不可怜。
若是此刻有旁人,若是旁人见着这姑娘这副可怜模样,一定瞪得眼睛都要掉下来——岳家那最高傲、最不可一世的嫡小姐岳天姿;那比牡丹还雍容,比玫瑰还多刺的岳天姿;那宁可受指刑也不愿低头道歉的岳天姿……竟也会有这般可怜模样。
岳天姿小声道歉道:“对不起,我又偷偷进来了。”
祝昭连那句“知错又不改”都懒得再说了,只低低“嗯”了声,绕过她走进厨房,将手里提的炉子放在厨房角落,又取过茶壶清洗。他家仆人少,很多简单的家务他都是自己干的。
岳天姿小跑着跟着他,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鸡,紧紧地跟在见到的第一个活物之后。她见祝昭清洗茶壶,伸手抢着要洗。祝昭轻轻推开她的手,很快将茶壶洗干净,接了水,准备起炉子。
岳天姿马上道:“我这有个现成的炉子。”说完她小跑着去外面提。
祝昭跟着出来:“我来。”他将炉上的砂锅端到桌子上,又将茶壶放在炉上。
岳天姿道:“我猜你可能没用晚膳,熬了粥。祝昭,我熬的粥很好喝的,我可会熬粥了。”她眼睛里带着些忐忑的希冀,和一些有备而来的坚强——等着被他拒绝后故作欢颜的坚强。
祝昭没有拒绝,他取了两个碗,盛好一碗挪到她面前,又盛了一碗放自己面前,拉开凳子坐下。
岳天姿愣了愣,随即笑开,也跟着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她舀了一勺送入嘴里,咽下后弯了弯眼睛:“真好喝,祝昭,是不是?”
祝昭低低应了声。
岳天姿见他应了,更是欢喜,知他话少,也不闹他,舀着勺子低头慢慢喝着她那碗粥。
她本就是贵女,又生得貌美,哪怕坐在简陋的厨房、昏黄的灯光里,依旧是端雅而明媚。格格不入,一如她本该不沾阳春水的十指,却学会了生炉子。
外间传来噗噜噗噜的水声,岳天姿道:“水开了。”说着就要站起来。
祝昭按住了她肩膀,起身拎回茶壶,冲了两杯茶。
他将一杯端到岳天姿面前,轻声道:“昨日我的话重了,我向你赔罪。”
岳天姿双手捧住茶杯,缓缓摇头:“你说的都是实话,八哥他确实为岳家做了很多肮脏事。可我八哥,着实可怜。”她抬头看祝昭:“祝昭,我陪你去散散吧。”
祝昭道:“有什么话这里说便是。”
岳天姿道:“可你刚吃完。”
祝昭道:“我供职于问尸处,没什么不可在饭后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