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钦晃道:“我外祖一家自知因为母亲的缘由已得天恩浩荡,素来行事谨小慎微,若说族中有人假借天威谋些蝇头小利,倒也难说没有,毕竟族中人口多,难免有约束不当的地方,但万万不会做出灭人满门之事。汤大人,杨家的卷宗你可曾见过?”
大理寺卿汤大人躬身道:“杨家的卷宗下官已详细研读,杨家与陈国素有烟花往来,近年来,他们假借烟花之名向陈国销售火药,通敌之罪,证据确凿。更何况,杨家并非官府处死,他们是畏罪自杀。”
丁朝闻道:“杨氏,你们杨家乃畏罪自杀,你可认?”
杨竹予道:“自杀是真,我认,但畏罪,我万死不认。我族中男子之所以自杀,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想抬眼看一看上官丹青,却终究自惭形秽,只是偷偷看了眼上官丹青的靴子,她深深吸了口气,方道,“是不忍见我族中女子被牢中男犯奸辱,故以死来换族中女子早日出狱。”她闭了闭眼,一字字道,“民女所言,字字确凿,民女在狱中亦难逃欺辱,陛下可遣女医来验。”
丁朝闻冷笑道:“杨小姐的轶事,本官查案时已知不少。你虽女子,却素来轻狂,不安分待字闺阁,却总在外浪荡,你的清白是有还是无,却也未必能把账赖在渝郡府衙。”
上官丹青道:“丁大人,你在陛下面前肆意指摘女子行止,此言此举难道就不轻浮?”
丁朝闻冷哼道:“浪荡二字是卷宗所录,可非本官捏造。”
杨竹予的唇色更显苍白,她冷静道:“若是信不过民女,民女请陛下遣人开棺验尸,我的族妹们均云英未嫁,我的十三妹才……她才十二岁,终日跟随祖母礼佛,卷宗里总未写她生性轻狂,终日浪荡吧。”
丁朝闻道:“两个月过去了,尸体早已烂了,如何得验?”
“没有烂。”杨竹予闭了闭眼睛,咬唇道,“没有烂,我未用土葬他们,我用的是……”她深深吸了口气,张开眼睛直视今上,“我用的是盐。”
大殿瞬间安静,传了几声倒吸气声。
还是丁朝闻最先说话:“荒唐!古往今来,从未听闻有人腌制人的!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眷!你!简直是妖女!陛下,腌制族人之举骇人听闻,或许会使南燕人心惶惶,此等妖女当施以火刑,方能消除民心之不安啊!”
上官丹青的脸色也白了两分,但他依然镇定道:“杨小姐此举虽然大胆,但若非如此,却也难有其他保全遗体之法,她此举虽然可惊,却也委实可怜。”
今上的脸色沉如暮云:“杨氏,此等违逆伦常之举,惊世骇俗,天理难容,若是不将你处死,后世皆来效仿,我南燕难道还将以擅长腌制尸体而留名史册?巫家追随暮家千年,巫家最为尊重遗体,即便朕不在意后世污名,朕亦不能辜负了巫相。”
杨竹予道:“小女子愿伏诛,”她顿了顿,道,“在冤屈得雪时。”
今上抬眼看向丁朝闻,正欲说话。
“杨小姐,”暮钦晋忽然道,“渝郡衙门为何要欺辱你等?”
杨竹予道:“不知是谁谣传我杨家研制出了极厉害的火器,岳氏为了这虚构的火器先许我杨家重金,岳家八少爷又屈尊降贵愿与我六姐姐定亲。这天大的恩惠,若是我杨家有那火器方子,定然拱手相送,可我杨家确实没有。”
“自古证无最是难,我杨家再三诚心告知并无此等火器,岳家只是不信。”杨竹予吸了口气,继续道,“他们见利诱无法打动杨家,便假借通敌罪名将杨家尽数缉拿,企图通过严刑逼供,拿到火器图纸。”
听到火器二字,今上转着流珠的手停了一瞬,复而接着转动,他慢慢抬眼,在上官丹青和丁朝闻之间转了两眼,方道:“行了,这女子虽死不足惜,终究是撞了天常钟,这案子就交由上官爱卿审理吧。”
上官丹青领命。
“至于你,”今上看向暮钦晋,“萨达的水,脏得很,你喝了八年的脏水,身心自是多有斑杂,先去南御山修心净体,涤除玄览。”
这是嫌他心脏?
暮钦晋心中冷笑,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