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好事。”
太子的离开让她胆子骤大,不再考虑离开此处,而想要借此机会探寻林太傅一家死亡真相。
……林寻,毕竟是她多年前的好友。
也不知道为何,谭不允竟应允了她,准许她今早跟过来。
天清云舒,敛房阴冷。
屋内有些破旧,几具尸身被陈列在此处,盖尸布从头盖到脚。
为了保持尸身不腐,敛房内用了特殊的药材,房间内部阴冷中透着馥郁的香味。江房漪嗅了一口,恶心感从胃部冲击天灵盖,她用手帕掩鼻,偏头去看身侧的林大夫。
林大夫脊背挺直自觉上前,枯瘦双手掀开白布,尸体发青发紫的脸部暴露出来。
江房漪被骇的心脏停顿了下……她很少看见死人。
林大夫从随身的医箱中,取出一卷银针和一些小药瓶,用银针分别插入尸体眉心、喉口、胸膛等地穴位,取出银针后在小药瓶的液体中晃荡,观察颜色,嗅闻气味,动作一丝不苟,很是专业。
“可有查出毒物?”谭不允问。
林大夫:“这尸身之毒前所未见,不知来路。”
“不知来路。”谭不允古怪道,“你从西昉一路来到京都,认不出西昉的奇毒?”
林大夫十分平静的道:“老夫学艺不精,对于毒之一道了解颇少。”
谭不允的神色冷下来,不再说话。
周围一片寂静,江房漪被这一出弄得愣怔。
……谭不允叫林大夫来并非是想要他帮忙,而是怀疑他?林大夫与林寻之死有关系?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第二反应则是不可能。
林大夫住在将军府内,白日在城东众多百姓眼皮子底下诊病,夜里都会回府。将军府中守卫森严,他不可能半夜出府门犯下一桩大案。
那谭不允为何会将矛头指在他身上?
下一刻——
“名扬四海的医毒圣手,却是满口诳言。”谭不允幽然开口。
林大夫看起来年过半百,头发花白,闻言没有任何辩解,而是一撩衣袍,跪在地上。
谭不允眉目沉沉,敛房内愈发没有活气,在场之人无人出声。
江房漪脑中只余一个念头:医毒圣手?林大夫……竟然还有这一层身份?
“本官知道你与林寻有交情,这毒物只可能是你给的他。只是,林太傅对他有教养之恩,这毒物是你诓骗他,还是他向你索取?”
乌云汇集,小雨阴冷绵绵。
林大夫面上并无惧色,沉默的盯着谭不允几秒,目光却落在江房漪的身上。
江房漪心中一动,刚要上前几步,林大夫却已经将视线收回。他微叹息,缓缓道:“林寻那小子没说错,大人心细如发,很快就会查到老夫这里。”
此话一出,不仅江房漪,就连谭不允都愣了一瞬。
“你早知道会有今日?”谭不允语气低沉。
林大夫并未否认。
谭不允脚步近了,“所以,林太傅一家果真是被林寻所杀?”
此话一出,江房漪心头剧震。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听听林寻因何而死,如今却听到了截然相反的一种可能。
她下意识又看向林大夫。
“是也不是。”林大夫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怀念,像是想起了久远之前的事情,“与其说林小子杀了他们,不如说是他们做的太过分了。”
“此话何意?”谭不允皱眉。
江房漪也有些费解。林太傅在朝中名声极好,除了过于爱名外,也没有其他值得诟病的地方。
江房漪忍不住问出疑惑。
“名声这一词,比起其余贪财好色,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林大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但凡是过犹不及,这林大人啊,什么都好,只可惜对于名气的追逐已经到了苛责的地步。以至于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四年前,我在兖州郊外捡到了浑身是伤的林寻,那年他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就剩下林太傅的妾林敏。”林大夫讲述了多年前的事情,“他刚到京都时对姑姑林敏收留他之事,十分感激,对于林太傅也当做父亲孝顺。”
“林太傅一家对他也极好,这沦为了当时的一段佳话。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一日,林寻发现,原来当年他父母的匪患,是有人故意为之。”
话到此处,林大夫抬眼看着这两人,“林敏这小姑娘,原本只是一个妾,却在收养林寻后便成为了林夫人。这其中有些原因。”
至于原因,便是……林寻父母吗?
可是,当时权势滔天的林太傅,图兖州一个商贾之家什么?
“为了钱。”林大夫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林太傅府上表面风光,实则早已债台高筑,他需要钱,来维持自己在外人眼中的体面。”
林大夫叹了口气,改跪为坐,又看了谭不允一眼,“人老了腿脚不便。”
谭不允沉默片刻,一撩袍脚也盘腿做了下来,“继续。”
江房漪也就此听到了林寻这位曾经好友,不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