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走后,谢云亭屋内窗子和房门大开。江房漪坐在他床榻侧前,两人原本相顾无言。屋外传来乌鸦“嘎—— ”的叫声。
这不吉利。
“嘎——嘎——嘎——”
连声的乌鸦叫让人心头烦躁,病中之人最听不得这些,江房漪瞧了谢云亭一眼,推开窗户看见树上一只黑色的鸟,嚣张的昂着头。
她左右扫视屋内,拿起茶杯碎片比划了下,没扔。
怕砸到人,也怕伤到鸟。
她回头瞧了谢云亭一眼,谢云亭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叹了口气,将茶杯碎片放回桌子上,宽慰道:“其实,人们总认为乌鸦是祸事的源头,但在典籍中,它能够预示吉凶,反而是吉鸟。很多人对它误解颇深。”
“这叫声挺好听的。”她一本正经的道。
她这番安慰话其实惹人发笑,但谢云亭瞧着她,却有些无法挪开视线。
江房漪看他在认真听,心下松了口气。大云朝诸多人都信鬼神之说,有许多人因为偏信鬼哭狼嚎的。
幸而谢无畏并非这种人。
谢云亭却突然开了口,“昨日睡得突然,竟然梦见了夫人。”
“……”江房漪抬起眼皮看他。就见谢云亭面上带笑,是从未见过的那种如沐春风的笑意。
她一顿,“都不能动弹了,就莫要再说浑话了。”
谢云亭苦笑。
此番看来,她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
绿珠回来时拎着一只烧鹅,香气飘散,让人涎水直流。她将放在盘中的鹅肉摆在桌上,又让客栈的老板上了小菜,“夫人,该用餐了。”
江房漪坐下后,想了想,让小厮把饭桌移到了谢云亭旁边。
她端着米饭给谢云亭喂食。
绿珠恭敬的退下,心中却想:夫人果真对这侍卫不一样。
这侍卫不接受其他人喂食,但夫人身为主子,原本可以视而不见,让其自生自灭。如今不仅没有这般做,还主动凑过去。
她下楼后和几个小厮也点了一桌子菜,一边吃一边说话。
将军府的小厮大都有些拳脚功夫,也有些人脉,上接达官贵人,下有江湖朋友,此时却是压低声音,开始谈论大理寺刺客逃狱一事。
原来是这小厮从江湖朋友处听来,那位刺客虽然侥幸逃出来,却只过了一夜就又被人擒住了。
据闻那抓人的人武功很高,轻功比江湖上著名的“铁脚”还要快,须臾间就将其压在了船舱之上。
“那么长那么宽的一条赣江,船都已经到了江水中央,夜里江风呼啸,都要担心船翻了。谁曾想还有人能顶着猎猎大风跑到上面。”
“听说那刺客心下不甘,原本想要回去师门取来暗器,但只与来人动手三招,就全数溃败,最终那人还拎着刺客的裤腰带,闲庭信步般的自江水中走了回来。这等武功,世间少有啊!”
有人忍不住问,“奇怪,没听说过官家出了个武功如此厉害的人物?”
那小厮便道,“应该不是官家的人,看路数不太像。官家那边也没有传出擒拿住刺客之类的消息。”
“奇哉!奇哉!”
“有情有义的汉子,令人唏嘘。”
“……”
绿珠听过便罢了。这等事甚至没有今晚要准备什么饭菜令她在意。
楼上,江房漪给谢云亭夹了块鹅肉,谢云亭张嘴吃了,江房漪夹了块青菜,谢云亭张嘴吃了,江房漪夹了块五花肉,谢云亭张嘴吃了……
“味道怎么样?”她眼睛有点亮。
“很好吃。”谢云亭笑了下。他唇上染上了油脂,那些燎泡并未让他显得可怖。或许这就是好看的人的特点,就连受伤都赏心悦目。
唇上乍一看像涂了口脂。
江房漪盯着看了几眼。
她对于他人的唇,有一种难以自控的在意。或许是天生对这方面比较喜爱,她前后两辈子的一个爱好,便是画唇。
前世在东宫的那段岁月,她还有要些笔墨纸砚的权利,便是靠着一张张画才不至于无聊憋闷下去。
“看什么?”谢云亭开口问道。
他一说话,唇便微微起伏,江房漪移开视线,却是问道:“你不觉得疼吗?”
“疼?”他愣了下,很快就笑开了,“夫人,像我这种刀尖上讨生活是侍卫,平日里受伤的时候太多,夫人应该清楚啊……受伤多了,喝药也多。”
这点燎泡在他眼中甚至算不上什么伤。
唯一对他的影响便是,有些有碍观瞻。
念及此处,他抬眼瞧了江房漪一眼。索性在意的人似乎也不讨厌他这幅样子。
“……你说的倒是不错。”江房漪自然听出了谢云亭话语中的调侃。
她转而笑道:“只是刀剑上讨生活的谢郎君,可否告知我是何时,何种情况才受了这么一点皮外伤?这也算是一件稀奇事了吧。”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为了安心。她因为那梦境,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谢云亭睁着眼睛说了瞎话,“就前几日,主家难得让我与几位兄弟休沐半日,我们便一同去山林间猎了几只野鸡野兔,烤来吃了。那曾想他们中途又切磋起来,我一时不查,被人推了一把,被滚烫的兔肉烫了。”
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却让江房漪睁圆了眼睛。
这个被烫的理由……略显几分滑稽。
谢云亭不动声色的看着江房漪的表情,他记得从前江房漪很喜欢山林,曾想要与人去山林纵马。
既然是说谎,自然也要让听得人高兴。
而江房漪果真很感兴趣,“这山林一道,实在有趣。”
谢云亭便笑道:“若夫人想去玩乐一方,在下伤好愿做陪同。”
江房漪心动的瞧了面前男子好几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夫君归来在即,怕是没有机会了。
……她不日就要离开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