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封信一封写着江房漪所需药材,一封则赫然是江房漪原本写了要寄去给谢云亭的和离书。也不知道怎么落在了老夫人的手中。
男子很快告退,屋外叶纷飞,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嬷嬷上前,低声问:“依照将军的性子,怕是会直接同意了和离。”
老太君却是道:“就算要和离,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小厮急匆匆跑到门口,动静颇大,惹得两人侧目而来。桂嬷嬷出门查看,忍不住斥责了几声,那小厮却是道:“老太君,少夫人让人收拾了东西,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此话一出,老太君腾的站了起来。
罗云阁。
江房漪穿着一件厚实的衣裳,将她瘦弱身躯层层拢住,因为三日的病痛,她肌肤失去光泽,唇瓣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死皮,浑身时不时的泛起冷意,只能捧着一杯热水,用热气暖着肠胃身子,才觉得勉强能够忍受。
水雾缭绕下,她苍白的脸被阳光照射出几分暖色,脸部细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虽然形容枯槁,眼睛中却是不见颓唐,充满了几分对未来的期望。
绿珠焦灼不安的踱步,看了气定神闲的江房漪好几眼,很是有些头大:“少夫人,你为何不与老太君商量商量?就这样让人,让人……”
“我自会与奶奶说。”江房漪闭了闭眼,纤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她眉眼平静中带着几分无奈,“别转了,头很晕。”
绿珠停住脚步,凑过来为她轻揉额角,嘴里却还是道:“若是消息传到了慈安院,老太君定会恼的!”
江房漪闭着眼睛,滚烫的杯璧烫的她
手刺痛,她却一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某种程度上是不尊长辈。
“无妨。”她双手捧着水,慢悠悠喝了一口。
江房漪病后精力不济,很快困意袭来,睡了一次小觉,睡得实在不安稳,等她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便撞入一双沉静的眸子之中,老太君正坐在她床前,见她醒来,便让身后丫鬟端来一碗甜汤,冷哼一声,“醒了?”
“奶奶?”江房漪头发披散,身上笼着件狐狸毛毯子,与厚实的被褥叠作一起,更加显得江房漪娇小羸弱,她坐起身的动作因为这些负累,并不太顺畅,被绿珠搀扶了一把才起来。
老太君原本隐含怒气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忍:“行了,你身子虚,坐着说话,莫要下床染了寒气。”
江房漪点了点头,用手帕捂住口鼻,细微的咳嗽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端到面前的那碗汤中,绿珠适实接了过来,端着给江房漪喂了几口。
几口热汤下肚,江房漪脸色好了许多,老夫人这才慢悠悠开口,扫过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听闻你今早让人收拾了东西,要离开将军府?”
江房漪早知道老太君定会来问,也并没有打算隐瞒,她点了点头,“一番濒死,孙媳自觉生死命数琢磨不透,想要前往陇山寺给自己和将军祈福。”
“难得你有这份心,”老太君却道:“可仔细看看你这身子,陇山寺山路崎岖颠簸,你如何上的去?不若在府中将养,病好全了再去不迟。”
“奶奶。”江房漪摇了摇头,一双瘦弱手指抓住了老太君,很轻的叹了口气,“奶奶莫怪我自作主张,在这府中病了三日,我意识昏昏沉沉间总以为自己再也无法侍奉在您左右了,此时一待在府内,死亡的恐惧仿佛又重新汇聚过来。奶奶,佛门清净之地,定然可以祛除我的心病。”
“这是怕的什么。”老太君闻言也算是明白了,她这个孙媳妇是后怕了,想要出府待上一段时日。她仔细想了一想,却是有了另一个好办法。
老太君笑了笑,“奶奶知晓你的意思,可陇山寺山高路远,你如今身子太过虚弱。不宜远行,奶奶替你寻个好去处。”
江房漪有些疑惑,也有些想要听听这位老人如何说。
“府内在城东杏花胡同有些产业,那里平日里清清冷冷,住的都是些官宦富贵人家,没那么多糟心事,你不如去哪儿居住。”
江房漪自然听闻过杏花胡同,那是个在京都富贵人家中极为特殊的地界,几乎只要有点名气的商人官员,都以能够进入其中为荣。
概因杏花胡同有三个入内规则:一,非有钱者不能进。二,非有权势者不能进。三,非身家清白者不能进。
若是只有前两个规则,这个地界会让人避之不急,但加了最后一个规则就让它成为众多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只要进了这里,通过了背后东家的审查,就是身份的象征。
“奶奶,将军府竟然还有杏花胡同的门路?”江房漪属实有些吃惊。
老太君笑道:“我们谢家世代为将,历经三朝帝王,军功无数赏赐无数,于情于理,那地界都该有我们一席之地。如何,你愿意去吗?”
江房漪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一来,胡同内的人自恃身份,平日里为人应当较为和善。二来,便是那位李锦了,他身为储君,非有令绝不会踏足此地,因为一旦踏足,便有结党营私之嫌,当今圣上多疑,此举他万万不会做。
老太君快活的笑开了。她原本还在忧心孙子孙媳未见一面就要和离,如今倒是放心了。进了杏花胡同,俩人不缺见面机会,至于他们之间能不能产生感情,那就听天由命了。
她这个老婆子,做的已经是够多。
老太君笑的快活,江房漪也觉得分外开心。陇山寺再好,到底苦寒,她这个身子去了还不一定能熬得过去,与之相比,杏花胡同到底在京都城内,各方面都很方便,能活着谁想死呢?何况她重来一世很不容易。
几日后清晨,身体将养的好一些的江房漪,从将军府侧门驾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朝着城东方向而去,一路悄无声息,几乎无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