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她如今怎么可能还在乎什么名节?
“撤了,”江房漪重复了一遍,又近乎呢喃的道:“我想看看……我真的还活着吗?”
真的不在皇宫之中吗?
……
室外传来急促走动的动静,罗云阁的门被丫头打开,老太君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入室内,径直朝白帘之后走来。
有丫头撩起帘子,老太君见到了虽醒来却苍白虚弱的江房漪,顿生怜爱心疼,“你这孩子,你可吓死我了。若你出了何事,我如何对得起你母亲,对得起你丈夫?如何对得起你?”
“奶奶。”江房漪目光落在面前老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我没事。”她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这位老人。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情况绝不算好,三日的濒死令她精气神消耗殆尽,秀美的脸上此刻强行扯出笑容,明明是自身已经是踩在悬崖之上的人儿,却还试图安慰她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老太君心头又是一软,她拍了拍江房漪的手,“事情我都听说了,即使是庐陵雪参,只要能保你性命,奶奶我都会替你寻来。”
老太君同样身子不太好,这几日不能常待在罗云阁内,但这边一有什么消息,便会同时送到她的耳中。
这几日前前后后换了不知道多少大夫,也就只有今日这一位林大夫医术极为高超,能够瞧出庐陵雪参能救江房漪性命。
听闻庐陵雪参,江房漪漆黑眼眸微微颤动,便已经知道自己回到了何时。记忆之中她只有一次病到濒死,若非当今皇帝赐下雪参,恐怕早已魂归西天。
这是她嫁入将军府的第三年。
她的夫君常年征战,在她依靠雪参保住性命的一个月后,北原前线传回大胜捷报,将领们不日便可归家。
老太君将夫君写的家书给她看时,她脑袋浑浑噩噩,却不知道是喜悦多些,还是担忧更甚?更不知道那位活在他人口中的将军,长得什么模样?是否会与她性情相合,做到相敬如宾。
但尚未等到将军归府,她便先一步遇到了李锦……那位据说贤明良善的太子殿下。
罗云阁内众人散了大半,只有几位贴身的人留在身边伺候,身体还在一阵阵发冷,一碗散寒的药物入口,苦涩席卷舌尖,江房漪睫毛颤动,胃部涌动出几乎本能的排斥感,她一口未喝完,便开始呕,脸上因为呛咳浮现不正常的红晕。绿珠赶忙过来为她清理,江房漪趴伏在床边,近乎本能的甩开绿珠,“别碰我!”
她本已经虚弱至极,却不知道身体中哪来的力气,竟然将绿珠甩的后退三步。反应过来后,她朝着绿珠看去,愧疚感袭来,“我并非……抱歉。”
她身体僵硬,伸手去拉绿珠,绿珠连忙握住她的手:“少夫人。”
江房漪好半会儿才起了身,她看着那碗只喝了一口的药物,撇开头近乎执拗的道:“这碗苦药,以后我都不喝了。”
“这怎么行?”绿珠惊呼:“您的病可耽误不得。”
江房漪苦笑一声。就算现在死去,于她也不算坏事。
可江房漪不能在绿珠面前如此说,何况重来一次,她也不甘心就这么病死在床榻之上。
她有此话乃是因为唯一能让她病情彻底好全的只有庐陵雪参,其余这些药,不过是一些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想起那株雪参,江房漪又想,也不知道奶奶是如何求的那位圣上松口?
这位自她嫁入府中便对她多有照料的老人,即使在前世她提出要与夫君谢云亭和离时,都没对她有过严词厉语。
这位老人后来或许一直以为她找到了喜欢的人,在某一个地方定居下来成婚生子,却不知道自己就在那位刚刚登基的新帝后宫之中,每日生不如死。
自从她被拘禁在宫中,那位新帝对她表露出极强的控制欲,不准她与外人说话,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她不过是出了宫殿外走走,便被他暴怒狰狞的质问,是否是还记挂着她的那位丈夫,是不是想要离开他?
她无力说话。她已经极力忍耐,与从前相识之人都断了联系,却还是无法过得舒心一些,她只能闭目不言,假做不闻。
新帝口口声声喜爱她,却为了杜绝一丝她离开的可能,每日里都要给她灌入三碗□□。即使她身处皇宫,根本无力躲开层层禁军,他也难以放心。
她绝不能再遇到那个疯子。
想起嫁入将军府的这三年,心中生出不舍,她峨眉蹙起,牙齿微微咬住唇瓣,眼中几分挣扎滚过,却还是道:“绿珠,若是我离开将军府,你愿意与我一同走么?”
绿珠是她从苏州带过来的丫头,从小一同长大,闻言颇有些丈二头上摸不着头脑,却近乎立马回道:“少夫人去哪儿,奴婢就跟到哪儿。”
“你去替我取来纸笔。”江房漪咳嗽一声,将身上被褥拉高了些,她身形太单薄,一床厚实的被子围在她身上,显得她那么小,她身上衣物虽已经换过,却显得空落落的,先前合身的衣裳不过病了短短三日便已经不合身了,从前是个好归宿的将军府,如今也不再适合她。
宣纸与毛笔都被取了过来,葱白般的手指握住笔杆,悬于纸上,浸没了墨汁的毛笔落在纸上,缓缓写下三个大字:和离书。
“少夫人,您是要?”绿珠有些吃惊。
江房漪捂着嘴咳嗽,额头上冷汗汇成细小的珠子,她披着衣裳站在梳妆台前,灯火照出她浅淡的唇和肌肤,也映照出宣纸上娟秀的毛笔小字。
她身体弱如扶柳,竟然有些站立不住,写好后那宣纸被她在烛火上烘烤片刻才递了过去,低声道:“将此信寄去北原谢将军手中……此事不必瞒着奶奶。”
庐陵雪参定然取的不易,她不愿意让奶奶再为她伤神。
至于她的病?
她如今虽然总觉得气息不济,但想来既然能够醒来,便不会再轻易死去,顶多是留下一些病根,也无甚要紧。
总好过,被囚在宫中受尽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