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余神色颓然,道:“霓裳,你不该回来的。这座山障……容不下你。”
“皇叔,你以为带这些人来,就能将我赶走?妄想!该离开的人,是你这个懦夫!”
“这座山峦并非一片无主的野地,你不该涉足于此。霓裳,你实在太不自量。”
“天下之地,能者居之!”
“放手吧,霓裳。”皇甫余语缓声轻地劝道。
“放手?”霓裳的声音陡然锋利起来,“皇叔,命运教会我一件事,那便是绝不放手!若是放手,我岂能活到今日?”
“你不停地抓取,最终又得到了什么?早一日放下心中妄念,便多一日快活。”
“皇叔,你是不是想说,我该像阿颜那样……?”
“……”
霓裳发出了一声尖嚎。“她人不人鬼不鬼,哪里比我好?”
“阿颜变成今天的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她原本可以安稳平凡地活过一生。”
“若是没有我那颗半魂,阿颜早已是一具枯骨!她至今依然在世,全是拜我所赐,该当跪谢我活命之恩才是。”
“阿颜不是你,无论富贵,还是长生,皆非她所愿。你给她的,不过是你想要的,然而,阿颜给你的,正是你不可或缺的。该道谢的人,是你。”
“住口——!”
皇甫余并未住口,语重心长问了一声:“霓裳,献祭之后,这两百余年,你觉得快活吗?”
霓裳一下子静默了,微微低下帷帽,周身的轻纱不住地颤动着。
“前朝覆灭,从天宫跌入泥沼,含屈受辱,皇叔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两百年了,你当真不累吗?”
霓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中带着哭腔。
“皇叔,我与□□缠斗百年,日夜不休,差一点就放弃了。幸好,我遇到了川郎……多亏他助我一臂之力,我才活了下来……”
她的语气变得娇软缠绵,闻之骨酥。
“于是,我爱上了他。在暗无天日的两百年里,川郎是我唯一的光亮,他是那么好……好得像梦一样……”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慢慢沉入了冰水之中。
“梦,终究是会醒的……”
郝龙阳完全不解人意,高声叫喝着:“少在那里发春梦了!忘川师叔好意救你,你却恩将仇报,与妖君勾结,诱他破身,害他最后死于妖君之手!”
“臭道士,你休要胡说八道!”霓裳勃然大怒,“川郎与本宫欢好是两厢情愿,与妖君无干!本宫爱川郎,与他鱼水相亲,何错之有?还有,你休要诅咒川郎!他没死!”
“疯女人!”
“川郎绝非妖君所杀!川郎与妖君一战,乃是本宫亲眼所见。川郎不敌妖君身受重伤,可是妖君并未下手杀死川郎!”
顾子宁惊声问道:“当真?忘川前辈还活着?”
“子宁,疯子的话你也信?”
“放肆!本宫没疯!本宫失明之前,目睹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川郎与妖君的决斗,岂会记错?”
她哀叹一声,又道:“只因我战胜了□□之后,不肯除魔回归凡人,反而化作了魔身……川郎怨我骗他,又舍不得杀我,于是,用剑刺瞎了我的眼睛……川郎!川郎啊……无论是人是魔,奴家爱你之心并无分别!你何故如此狠心……”
顾子宁愕然望着顾子期。“少主,前辈他到底……”
顾子期脸上不见一丝波澜,只是缄口不语。
霓裳止住哀哭,仪态万方地朝向了顾子期。
“川郎,奴家不怪你。百年来,奴家一直暗自庆幸……幸好失明前,奴家看到的最后一人,是你。奴家日日夜夜想着你,念着你,还刻下了你的百种样子……川郎,百年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
她换了一副严厉的口气,叫了一声:“二位侍婢!”
冷烟二人恭敬地捧起双手,两人手上各托着一个银盘,盘上置有金酒杯。两盏金酒杯下,系着一条红线。
“川郎,你我虽有夫妻之实,但大婚礼数不可缺,不喝这杯合卺酒,终究不是正经夫妻。上一回,有个丑婢子搅了局面,一会儿奴家必要严惩于她,暂且让她多活一时。川郎,你来,你我二人饮了这交杯酒。”
顾子期闻言,竟迈步向霓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