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将手按在门扇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才缓缓地推门而入——
她几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僵立在原地。
内室比她所能想象的都更为轩敞,几十个楠木架子直顶平棊,约有三十余丈长,每一层上都堪称随意都摆满了各式奇珍异宝,一串串翡翠珍珠琥珀玳瑁,一座座玉雕木雕象牙雕,一尊尊各地名窑出产的纹饰精美的瓷器,一幅幅名家书画,还有足有四五尺高的珊瑚树,红白玛瑙的花插,掐丝珐琅的孔雀座……
个个不是镶金便是嵌玉,流光璀璨,几乎晃花了谢枝的眼睛,叫她一时以为自己是否置身于瑶台仙宫,或是蓬莱仙岛。
她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自己的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毁坏了这些珍宝似的。她提起衣摆攥在自己手中,仔细避开连地上都快摆满了的金银玉器,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楠木架上逡巡,眼睛甚至被流溢的华光照得有几分酸痛。
她渐渐便觉出不对劲来,此处宝物虽多,却唯独没有金银……可去年年关之时,她分明亲眼见过有人曾送来过一箱的白银,莫论自己没见过的,和自己到来之前的那么多年,积攒下来定不会是个小数目,那那些金银都去哪儿了呢?
谢枝没敢在此多逗留,很快重新将内室的门锁上,放回抽屉中。她盯着案上账房先生尚未来得及收拾的出入库记录,犹豫了一下,不抱希望地翻了翻,看不出什么问题。
或许冯管事手上的那本账簿会有线索?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接触到冯管事的东西……等等,照理来说,李相应该也有留存有相关的记录。
李相在府中待的时间很少,几乎只在书房坐一会儿,睡一夜觉,便又上官衙去了。若有线索,很有可能便是在书房里,对于她来说,这应该能更容易找到。
虽然也会更危险。
也许她可以找赵彧帮忙,但是……谢枝想了想,赵彧此人性情诡谲,难以捉摸,她宁可孤身犯险,也不愿再将手中的线索告知于他。
谢枝打定了主意,缓缓将府库门落了锁。
————————————————————
正是桂子飘香的时节,闺阁小姐与夫人们时常相聚,一道折桂酿酒、制茶,种种风雅,不一而足。
谢枝自一年前赴过夏府的宴后,便很少参与这样的场合。她隐隐地察觉到京中的贵女们其实打心眼里瞧不上自己的出身,她又惯是个脸皮薄的且有种虚弱渺小的傲气,并不乐意若无其事地假笑与她们周旋交游。
不过这日是信王妃日前派人来请她赴约,谢枝出于种种计较,并没有同往时一样拒绝。除了她,程悬珠还请了几位朝臣的夫人,一道到府中制香。这几位夫人,谢枝打量着还有几分眼熟,大抵是之前曾在太后宫中见过的。
几人坐在院中桂树下,石桌上摆着侍女们刚采来的桂花、各色果子,还有白釉瓷罐、小火炉等等用具,一边制香一边说些闲话。
谢枝今日穿了身绣白孔雀纹裹胸,下着鹅黄撒花纹百迭裙,外罩靛蓝四合如意纹边织锦外衫,发间簪一支金镶白玉石榴石蟾宫玉兔步摇,坠下来的流苏则是几个莹润饱满的珍珠,衬着她半掩在发中的右耳。
明明只过了一岁光阴,却总觉得她长大了不少。程悬珠看着她正这么想的时候,正好和忽地抬起头来的谢枝目光交汇。
谢枝正拿着一柄小巧的玉杵捣碎女贞果实,看程悬珠瞧着自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姨母,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程悬珠看着她脸上沾到了绛红色的果汁,不由笑了一声,掏出袖中的帕子来轻轻柔柔地替她揩了揩脸:“你这孩子,瞧把自己弄的。”
这时候,另外一位正在拣选小畚中桂花花瓣的夫人咧开她抹着艳红口脂的嘴,道:“王妃,你瞧你多好的福气,听闻世子殿下在边关立下了不小的军功。如今这甥媳也是俊俏可人,家中又新近得了朝廷褒奖,真是双喜临门啊!”
程悬珠自是微微抿着嘴,说些客套话,一旁的谢枝倒听糊涂了,可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开口问。
程悬珠看她一脸糊涂,道:“怎么,你还不知道?”
谢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这几日一直筹谋着自己的事,未曾关注过外界的消息。而且从前外头出了什么事,总是李承玉告知自己,自己这一段时日来一直都避着他……
程悬珠道:“之前你父亲不是被派去南方总领漕运之事嘛,听说他此事做得颇为不错,还查出了手下的一桩受贿案,因而受了陛下的褒扬。等通漕后他回京,少不了要受擢升呢。”
谢枝总算明白了些,她想着怎么信王妃突然邀请自己到府上呢,看来多半是因为自己父亲的仕途如今看来十分大好。不过信王妃并不是,也无需这么做,只怕是其他夫人的意思。
不过……受贿案?谢枝的动作一顿,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正巧一位夫人道:“那桩受贿案啊,我听说了,好像案犯是之前那个叫柳眠舟的年轻探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