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垂眸看着她,眼底尽是眷恋与不舍,告别的话到了嘴边又一次次咽下,终是按捺不住离别的酸楚,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嗓音微颤,“姐姐,等着我回来。”
姚华音没有言语,手臂却不经意环上他的腰,轻到他难以察觉。
她早猜到八年前俞家军造反不是俞平阔的本意,但那瓶南陵剧毒是他亲手赠给姚敏璋的,不管是否被别人动过手脚,他作为俞家军主帅都难辞其咎,纵死也不能赎罪。
行云先前显然也被蒙在鼓里,所以才会怨恨她屠杀俞家军,蓄意接近她,报复她。
说到底,她与他之间的仇怨虽深,但并非无解,他既然甘愿以命赎罪,只要她试着敞开心扉重新接纳他,或许还能回到从前。
天色又暗下几分,行云终于放开了手,姚华音抑制着涌动的心潮,淡声道:“去吧,一切依计划行事。”说完转身回返,艳红色的大氅迎风向后飞扬。
八年前的春天,她一直送他到桃林之外,奔上山顶看着他跟着俞家军的大部队一路向南,结果只等回来一具“焦尸”,这一次她要给彼此留下一段距离,让两颗心在此相聚,两个人重修旧好。
阴风吹的眼睛难受,姚华音眨着眼逼退泪意,从心底里发出坚定的声音:子钦,若你能活着从王盘岭回来,我就原谅你。
四个玄衣铁卫飞身落地,齐整地对着姚华音单膝跪拜后,围站在行云身边。
行云不好再流连,转过身刚踏出半步又回头,一片灰暗的暮色里,唯有那身艳红入得他的眼,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继续前行。
书房侧后的窗子敞开许久,又悄悄关上。
曲南楼靠在窗边潸然泪下,她不知道行云为何又跟着玄衣铁卫一同出府,总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
在这座牢笼一样的城主府里,要是连行云也不在了,她就再也没有牵挂,要么像行尸走肉一样了此残生,要么自缢而亡,让灵魂飘回盛国,常伴父亲左右。
次日一早,姚华音提笔给寿雍写信,说南陵军突袭小许,韶阳不得不准备出兵反击,望他谅解,派人快马加鞭送往盛国,随后让季震随意调遣阳、炎两城及辖县的兵力,务必要攻下南陵北城。
秋风猎猎,交叠的旌旗恣意狂舞,姚华音站在韶阳城楼上,目送季震率领一队兵马南下,眼里透着坚毅和决绝。
韶阳能否报了南陵八年前入侵的仇怨,继而摆脱寿雍的桎梏,成败在此一举。
*
文绪阁门前,袁衡从家丁手中接过食盒,耳语了几句,关好门回到榻边,小声道:“公子,咱们的人已经查到那幅画像的下落,就在城西的开元客栈。”
那里是被吴宅的人锁定的地点之一,只是之前暂未确定,不便打草惊蛇,吴绍渊眼底无波,听袁衡又道:“客栈掌柜来报,说七日前有一个樵夫来客栈里见过槐安的手下。”
“樵夫?”吴绍渊拧眉。
袁衡点头,“是,公子,那掌柜本来没当回事,今日才想起来,您说会不会误事?”
吴绍渊眸色一沉,片刻后吩咐道:“你先去取画像,别的事晚些再说。”袁衡应下,端出食盒里的鱼汤碗放在小几上,推门出去。
阁里暖意融融,食盒上结了一层薄霜。
吴绍渊从夹层里取出汤匙,捞起鱼头,仔细辨认过鱼鳃骨上的小字,安心地倚着坐榻后壁。
行云出府已经四天了,按脚程算,就快要抵达王盘岭,有他暗中相助,应当可保性命无虞。
敲门声再次响起,吴绍渊放下汤匙,转头应了声“进”,来人双手交握着垂在身前,笑容里饱含着有备而来的得意之态。
“吴公子,多日不见,贵体看起来好些了。”
吴绍渊漠然看着槐安,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