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懵懂的孩童,或许只是觉得情绪低落,吃吃喝喝、打打游戏就开心了;可她两辈子的生活经历和学习经验叠在肩上,忽而想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忽而想到“十年生死两茫茫”,忽而想到“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
想离别,想生死,想自己留在现世的那本书,想有的理想往后千年也无法实现。
突然后悔留在天鹿城,想回去人间混混日子;又觉得这时候走掉才是一时冲动,以后会追悔莫及。
再叠上生理期的debuff,黎行晚再怎么调节情绪都感到一阵一阵的烦躁、阴郁,整个人莫名充满攻击性。
听见她第三次隐忍的深呼吸的声音,玄戈问道:“……你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休息。”黎行晚言辞冷硬地拒绝了,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问题,闭了闭眼,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黑了……”
“……我还是休息一下吧。”
玄戈微微颔首。
训练精神力的场地定在了大殿前广场,以示两代辟邪王的重视。但实际在此处进行训练的辟邪,只有零星几个成年辟邪,多是还没走出慈幼房的成长期的小辟邪。
也不是说大家都有意拒绝表示不满,主要辟邪总人口在这儿,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又多,本就安排不过来;再者,考虑到精神力训练可能带来的负担,以及这种负担对战斗力可能造成的影响,也不可能直接让所有辟邪都在空闲时间加训。
当然,多数辟邪确实对这方面训练不感冒,也不排除有的辟邪觉得是前任辟邪王闲着没事给自己找存在感,搞七搞八的。
黎行晚倒是很能理解他们。这就像是高考突然加考一科美术一样操蛋,大家都觉得是根本用不上的玩意儿,平白增加课业压力,还他妈特别吃天赋;这种举措,可能最大的意义就是体现一下某些领导无处安放的素质教育之心。
干嘛要学精神力运用?几千年下来啥都不会,不也活得挺好?
玄戈作为前任辟邪王,如今算是余威尚在,大家还愿意考虑考虑他的意思;再过一段时间(可能一两百年吧),没有绝对的实力作为话语权的支撑,或许这位失去妖力的前辟邪王就要在自己的族群被彻底地边缘化了。
除非他能证明自己决策的正确性。
但问题是,辟邪从没有过修习精神力、尤其是系统性常态化修习精神力的先例,他只是凭着一种惊人的前瞻性的直觉,认为应当这样做。
精神力修习的必要性如何证明?这是当下玄戈与黎行晚的研究课题中迫切希望解决的问题。
目前,除了黎行晚提出的“幻术”,他们暂时没有其他的精神力修习方向。
——但幻术,对于辟邪来说实在再鸡肋不过。
首先他们日常清理的下等魔,它们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就天生免疫精神类的幻术;理论上,能以假乱真的幻术也能对付下等魔,但需要修炼到这么高级才能对下等魔造成伤害,真是不如缙云剑法随便一劈。
再说对有意识的魔族吧,又没法找魔试验,只能自家辟邪互相对战;偏偏辟邪的意志天生强大,很难寻隙突破——而且辟邪的道德包袱也不允许他们随意窥视和利用对手的内心……
尾如云是在此练习的二位成年辟邪之一,另一个叫规笛,都是精神力天赋颇高的辟邪;但站在广场上对峙起来,既不知道怎么洞察心理弱点,也不愿意用恫吓类的精神威压搞歪门邪道(主要辟邪也不吃这套),直接提剑开打吧,又好像太不把玄戈、黎行晚二位的指示当回事了……就这样僵持起来,互相都很尴尬,偶尔提剑一戳,就更尴尬了。
至于幻术……两位辟邪把捏在手里的花骨朵盯个洞出来,也没能做出个花开的幻术效果。
别问,问就是无效训练。
开头就直接上瓶颈,黎行晚对此倍感压力。
这时距离天亮还有37个人间日,沉沉夜色中亮起绚丽的极光,映照着这座城池的街道。
黎行晚觉得有些烦躁——若是寻常,她早就搁置负面情绪,优先调整教育策略,开启反思-改进模式了;可现在,她心中居然只有各种悲观、倦怠、排斥的情绪在不断翻涌。
所有情绪平息下来后,她只觉得疲累。不想做任何思考,不想多说一句话,不想下达任何指令,随便看到个高处都想往下跳一跳,不由得想到【俯瞰风景】中曾说的……
无目的的逃走被称为浮游,有目的的逃走被称为飞行。
并不是坠落,仅仅是,今天没能飞起来而已。
……
诶……?原来她现在是这样的心态啊。
可她是想要从何处逃离呢?
头晕,轻微的胃肠痉挛,她有点想吐。
眩晕感再度泛起时,她产生一种什么东西从身体逃逸而出的错觉——或许不是错觉;背后忽然卷起的狂风将她推开了几步,恍惚中听见破碎的呼喊,撑在地上缓和几息,才终于找回自己的意识。
耳边尽是一道无比奸佞的尖利声音——
“可以吗?杀了我,她也会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