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侯府,松鹤堂。屋子里熏着上好的沉水香。
沈宁音将将送走沈家姊妹就给请到了这边儿来。
当着沈宁音的面,老夫人把秦耀阳叫起身数落,秦耀阳原本就烦躁,这会儿妻子在,他攥紧了手里的衣摆:“祖母胡说什么?”
秦耀阳低着目光,凝眉:“我是看着她哭得可怜,她家里人又不在,难道要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娘入夜时分走回家去?”
沈宁音没说话,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继续教训孙儿:“那你也不能把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直接接回府吧?”
秦耀阳神色委屈又带着点恼,梗着脖子道:“若然宁音在,我自不用出此下策。”他说着说着,攥紧了手掌,看向沈宁音:“昨日分明是你不肯安置陈姑娘。”
“我带她回来,也并未避着你。不就是在客房歇一晚么?”
听着此事,在场最难受的却不是沈宁音。周婉脸色泛着白。她咬着嘴唇,幽怨的目光在触及沈宁音的脸时,倏然化作了厌恨。
沈宁音注意到了,却也不理解,更没将周婉放在眼里,只敛衽起身转向秦耀阳:“世子……”
她刚说了两个字,秦耀阳便是甩袖子背过身去。
有的男人就是这样,给他几分和颜悦色,他便要开个泼天的染坊,沈宁音便也收了笑,语气是娓娓道来般的淡:“世子可有想过,赏花宴是什么样的地方?”
秦耀阳不料她会问起这个,虽没吭声,只微微侧目。
沈宁音继续道:“长公主亲自邀约,来的都是上京城体面的人家。再者,陈家,那也是新晋的刑部员外郎,世子觉得没人会关注到,实际上呢?从你将人带回府的那一刻起,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秦耀阳原本不忿的脸色皲裂开来,化作了一丝迷茫。
“你说你是怕她独自回家会遇着危险,你说你是为着陈姑娘名声着想,可你明明能将她送去长公主处,也能用车直接送她回青衣胡同。有那么多法子能保全她的名声,你偏把人接回府。”
沈宁音的话把秦耀阳说得目瞪口呆,他张了张嘴,气势弱了几分:“我……我那不是没想到么?”
秦耀阳求救似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素来溺爱孙儿,方才一番数落其实也跟从前每一次那样,都是走走过场。目的是要将沈宁音这孙媳安抚下去。
可老夫人还没说话,给禁足许久的周婉坐不住了:“弟妹,耀阳他少有遇着这些事,处置不妥也是有的,你何苦这么咄咄逼人?”
沈宁音抬眸扫了眼,果然见秦耀阳看向周婉的目光都染上了几分愣怔,似是盈满了某些回忆。周婉神色温柔地看了秦耀阳一眼,再转回来时,瞳仁里泛着霜。
“弟妹若当真贤惠,作业便该好生安置了陈姑娘,我听说,那位员外郎家的五娘子原本就是你沈宁音的闺中朋友,你连安排友人留宿之事都要推到家里爷们儿身上,实在叫外头人耻笑!”
老夫人见周婉起了头,也盯着沈宁音的眼眸道:“正是这个理。况且昨儿你扔下你夫君还赌气回了祁秀院,是与不是?”
这一刹,现场所有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人人眼里都带着不解与埋怨。
沈宁音环顾四周。原本,有侄女与沈引章在,她们偶尔还能帮腔自个儿一两句,而此时此刻,触及到秦耀阳这个秦家独苗,沈宁音无妨对与错,也都彻底沦为了整个昌平侯府的对立面。
说到底,她来侯府也不过一个多月。世子爷再宠她,终究是一时新鲜。
如今,这样短的时日里,男主子先后往府里带了两个娇滴滴的女娘。再加上老夫人这会儿的态度——大清早地就仿佛兴师问罪一般把人给急匆匆召过来。
没有人觉着沈宁音这得宠的少夫人还能给宠得下去。
山鸡哪能变凤凰呢?
秦耀阳看向妻子是有心虚的,可是众口铄金,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到最后,他似乎也觉着自个儿没错处了。
错的都是妻子。
她既错了,他主动和好,秦耀阳觉着,自己也算是宽宏大量的。
他走过去,伸手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道:“宁音,这么多人看着,你别气了。大不了你招呼陈姑娘两三日,对外就说是你接她来府里玩,等风声过了,再把她送回去就是。”
秦耀阳这态度,惹得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周婉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二人。
沈宁音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愿意轻声细语去哄着!?
周婉揪住了胸口的衣襟,这样的包容与温柔,从前都只属于自己的!如今竟眼睁睁地看着他给别人!
所有人都觉着,男人肯放低姿态来递台阶,做妻子的就应该乖乖借坡下驴的,沈宁音合该见好就收。
可沈宁音抬起眼,却是笑了一声,她轻捋胸前的发丝:“妾身说过,陈五娘,不是妾身的朋友!”